洪  武  肃  贪

 

序  幕

 

地  点：北平城外官道

时  间：明洪武十七年十月

 

[幕启。

[天幕背景：长城蜿蜒，威武雄壮。

[徐达踉踉跄跄地控着惊马上。都尉、少尹与侍卫在后惶惶急急紧追。

都  尉  

国公爷！国公爷！……

众侍卫  

少  尹  相国!相国!……

 [徐达终于控制住惊马。

[都尉、少尹喘吁吁赶上，一左一右扶徐达下马。

徐  达  （拭冷汗，长吁）喂呀呀呀！（接唱）

            巡关归来背疽发，

            险把徐达掀马下。

            小小顽疾这般狠，

            竟赛千军和万马！

         （苦笑叹息） 唉唉！想我徐达，自前元至正十三年投身义军，身经百

         战，厮杀三十余载，未有闪失，如今却受背部小小疽疮所苦，险些跌

         落马下，真是羞煞人也！

少  尹  （宽慰）相国说哪里话！人吃五谷，谁能不病，羞惭何来! （又趁机相

劝）不过，背疮虽是小疾，却也马虎不得!不然，皇上何以要两派钦差

召你还朝治疗?

都  尉  (提醒)少尹所言甚是!头次钦差传旨，大将军你因永平、界岭关城堡尚

        未建好，担忧那还流窜大漠的元顺帝指不定哪天搬动瓦剌、鞑靼君主相

        助，卷土重来，上表谢恩，说明原委。皇上放心不下，又二派钦差催促。

        这次，关城已竣工，大将军恐不能再推托了！

徐  达  (心事被触动)是呀，这次再不能有违圣意了! (接唱)

二次钦差宣过旨,

又传皇上口谕一道：

“将军有疾朕有病，

期盼同治早还朝。”

徐达听罢细思忖，

两句话中有蹊跷。

皇上定遇难决事，

急盼徐达共商讨。

少  尹  （不无揶喻地笑）皇上与相国，既是幼年好友、儿女亲家，又是心贴着

心的君臣，皇上才如此关切！

徐  达 （笑）私谊是私谊，君臣是君臣！现到哪里了?

少  尹  前边就是安定门。

徐  达  走也！ 

[一行下。

[灯暗，幕落。

 

 

第一场  花鼓风波

地  点：北平安定门外

时  间：紧接序幕

 

[幕启。

[天幕背景：北平安定门古城墙巍然耸立。

[舞台：城门前，赤膊摔交的、舞刀弄枪、击鼓敲锣卖艺的、拍着胸脯卖大力丸的、说书的、卖糖葫芦的……五花八门，熙熙攘攘，刀枪磕碰声、锣鼓声、说唱叫卖声交织。

[花鼓姑嫂提鼓拎锣上。

花鼓嫂  小妹！今儿咱们还在这安定门外？

花鼓妹  我打听过，魏国公巡视长城界岭关归来，必经此门入城。

花鼓嫂  （担忧）可我们不挪地方，就怕衙门里那些差役闻讯追来……

花鼓妹  追来再说！你我千里迢迢北上所为何事？乡亲们殷殷期望，我们怎可只

顾自己安危！

花鼓嫂  （豁出去）行！那就唱起来吧！

花鼓妹  唱起来！

[二人一人击鼓，一人敲锣，边舞边唱：

       嫂敲锣，妹打鼓，

           打鼓敲锣来唱歌，

           别的歌儿不会唱，

           只会唱个凤阳歌。          

       咚咚咙咚呛！咚咚咙咚呛！

       咚咚咙咚呛咚咙咚呛 咙咚呛！

[徐达一行上，听见乡音，倍感亲切，驻足观看。

花鼓妹  （接唱）

            说凤阳，道凤阳，

            凤阳本是好地方，

            自从出了朱皇帝，

            十年九年闹饥荒。

[徐达、少尹、都尉一惊。

[花鼓姑嫂的鼓锣继续：

         咚咚咙咚呛！咚咚咙咚呛！

        ……

[顺天府班头带领两个衙役气势汹汹上，发现花鼓姑嫂。

班  头  哈哈！俩反贼跑这儿来了！锁了！快快锁了！

    [衙役们提着铁链上前。

花鼓妹  （反抗）民女跑滩卖艺求碗饭吃，有啥罪？凭啥锁拿人？

观众甲  （打抱不平）人家卖唱为求生活，犯了哪条律法？凭啥拿人?

观众乙  对对，凭啥拿人?

观众们  （齐声附和）凭啥拿人？凭啥拿人？

班  头  (威胁观众们)哟，都长能耐哩!凭啥？凭她诋毁谩骂皇上，犯下欺君

        之罪!难不成你等也想跟她俩同往顺天府，被大理寺判诛九族?

[观众都被吓退，散开。

花鼓妹  （争辩）民女唱的是实情！是实情!

    [徐达对都尉耳语吩咐。

班  头  实情不实情，到顺天府衙门，自个儿对知府大人说去!(喝斥两个衙役)

        愣着干啥？把俩反贼锁了!

[两个衙役抖铁链拘拿花鼓姑嫂。

都  尉  （大步上前拦住）慢！

班  头   (倨傲地)啊哟，又来个横的！军爷是何方神圣，敢阻拦顺天府缉拿反

         贼？

都  尉  （傲慢地指指腰牌）睁开狗眼看！

班  头  (惊骇，张口结舌地望着校尉)啊，魏、魏国公——徐、徐相国府的……！

[花鼓姑嫂听见，大喜。

都  尉  咋？不象？(朝一旁傲然屹立的徐达呶呶嘴）

班  头  (仰看徐达和虎彪彪的众侍卫，更惶怵)不、不是！小人不……不知，小

人也是奉命行……行……

都  尉  (打断)行了！相爷说了，民女乃龙兴之地人氏，与皇上和相爷是乡亲，

竟散布流言诟病皇上，宜由相爷押回京城，由皇上亲自处置！

班  头  (唯唯诺诺)是！小、小人遵、遵命！

都  尉  (挥手)那还不快滚！

班  头  (点头哈腰)滚……滚……

[班头与两个衙役狼狈逃窜，下。

都  尉  (转向侍卫们，威严地)把犯女拿了！带回府去！

侍卫们  是！

花鼓妹 （扑向徐达）国公爷！国公爷！民女有冤状，千里迢迢北上就是为求国

        公……

都  尉 （低声制止）有话到大将军府再说！（高声）带走！

[都尉与两个侍卫带花鼓姑嫂下。

少  尹 （揣摩徐达之意）相国真要带她二人回京？

徐  达 （默认）那女子刚才话里有话。她女流之辈，千里北上，竟不惧死，敢

        口出怨君之词，必有隐情。唉！抵御外敌入侵要紧，防范国内动乱也不

        可大意。蚁穴不堵，万里堤溃。本相既遇见了，焉能不管！

       (接唱)

           北平城外遇乡亲，

           千里卖唱诉苦情。

           徐达身为辅国臣，

           看在眼里痛在心。

       少尹！众侍卫！

少尹、众侍卫  （应）在!

徐  达 （接唱）

           今日事别漏风声，

           不可打草把蛇惊。

           随本相回府把行装整，

           明晨南下登路程。

少尹、众侍卫  遵命！        

    [急骤的锣鼓声中幕落。

 

 

第二场  御园怀旧

 

时  间：约莫半月后

地  点：应天（南京）明宫御花园

 

[幕启。

[天幕背景：紫金山蜿蜒若龙，紫色页岩闪耀金光。皇宫一角雄壮威严，御

花园别致，假山上爬着瓜藤，梅树上垂着豆蔓，树下长着菜蔬。

[舞台：一通石碑，上面镌刻“洪武菜畦”四字。

[幕内伴唱：

       平民皇上朱元璋，

       位登九五根不忘。

       御花园改御菜园，

       稀奇古怪有名堂。

       帝挑水来后浇园，

       夫唱妇随地里忙。

       以身作则告臣僚，

       平民本色不能丧。

[朱元璋与太子朱标布衣便服，肩挑桶，手提长柄勺，上。

朱元璋  （搁桶于“洪武菜畦”，拭汗，唱）

            败由奢靡成由俭，

            警世良言记心间。

            朕本贫寒农家子，

            贵为天子色不变。

朱  标  （接唱）

            母后辞世儿接班，

            随父挑水浇菜园。

            种瓜种豆种蔬菜，

            太子朱标无怨言。

朱元璋  朕朱元璋，原本金陵句容农家子、濠州钟离一布衣。前元腐朽，王公贵

        族骄奢淫逸，贪官污吏肆虐横行，苛捐杂税多如牛毛，黎民百姓火热水

        深。朕自曾祖那辈起便不堪重负，流浪江淮，逃避税赋。至父皇，举家

来至凤阳府濠州县钟离乡，佃田耕种。父皇为田主佃农，朕为田主牧童，

一家常受田主凌辱。其时天灾连年，瘟疫流行，里人无食，草木为粮。

朕之长兄劳累饥寒，丢下妻儿合眼而去。朕之父皇、母后白发人送黑发

人，悲伤过度，贫病交加，双双辞世。

朱  标  父皇母后常说，那时家中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清锅冷灶，一贫如洗。

皇祖父、皇祖母过世，别说入殓之棺廓、衣被，便是葬埋之地也无。多

亏当乡并无几亩田土的刘继祖刘伯伯见怜，赠地一方，方使皇祖父、

皇祖母得以竹席裹尸、破衣蔽体入土。

朱元璋  事后，长嫂携幼子文正东归句容老家，投靠亲友。次兄体弱多病，自顾

不暇，与朕抱头痛哭，尔后兄弟分手，各度凶荒。朕年幼无依，孤苦伶

仃，拍地呼天嚎啕。邻里汪氏老母得见，慈悲见怜，差遣其子备办醴馨，

送朕入龙兴寺为僧，方得活命。孰料出家未及两月，寺里仓储尽，炊烟

断，寺主无奈，封庙散僧。

朱  标  父皇只有手托盂钵，云水飘飏，朝逐炊烟，暮奔古寺，流落四方，化缘

        乞食。

朱元璋  (唱)

           浮云三载飘四方，

           夜宿残垣望穹苍。

           猿啼夜月朔风寒，

           瑟缩颤抖好凄凉。

朱  标  (接唱)

           飘蓬父皇思故乡，

           重返破寺又住方。

           托钵化缘再三年，

           江淮到处举刀枪。

朱元璋 （接唱）

           官逼民反狼烟起，

           郭部红巾势最强。

           挚友汤和来相邀，

           弃钵从戎赴疆场。

           初为军中小校尉，

屡建奇功元帅赏。

擢升将军招为婿，

义女秀英是新娘。

       朕初投义军，为元帅郭子兴帐前小校，后屡建奇功，蒙元帅赏识，擢升

       镇抚将军，又将义女马秀英许配与朕为妻。

朱  标  （唱）

           此后外公染病亡，

           父皇接位帅印掌。

           众多英杰慕名投，

           平定江南称吴王。

           挥师北伐克元都，

           鞑子顺帝逃仓皇。

           金戈铁马十三载，

           终灭前元当皇上。

朱元璋  朕于那北伐出征之日，便立下志向，定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陈纲

        立纪，救济斯民。

朱  标  是以，新朝立国之时，父皇即采纳军师刘基伯伯之言，定国号大明。

朱元璋  （唱）

实期望，

曾受饥寒文武臣，

穿上官衣不忘本，

情系民众廉从政，

共创新朝我大明。

朱  标  （接唱）

谁料想，

首先变质是皇亲，

不听教诲恣意行。

朱元璋  可恼朕的亲侄、义子朱文正！

（接唱）

全忘记，

当年丧父随寡母，

为求生存傍舅亲。

却遭遇，

人情冷暖薄如纸，

倍受白眼与欺凌。

朱  标  （接唱）

兄十八，

跟随父皇打江山，

血雨腥风刀枪林。

建国后，

仗持军功要封赏，

欲壑未填便使性。

朱元璋  （接唱）

竞奢靡，

酒海花丛妻妾绕，

不顾百姓死与生。

朱  标  （接唱）

还纵容，

部将郎舅害一方，

掠人钱财占人妻。

朱元璋  （接唱）

朕闻知，

遣使责骂不改过，

一怒挥泪斩马谡！

朱  标  （接唱）

亏母后，

挺身而出护义子，

才保性命仅削职。

朱元璋  更可恨开国大将朱亮祖！

        （接唱）

镇广东，

放纵军士欺良善，

为侯爵，

混迹地痞与恶奴。

朱  标  （接唱）

有县令，

为民除害锁凶顽，

他竟然，

领兵闯衙相回护。

朱元璋  （接唱）

至一方，

乌烟瘴气天昏暗，

            鬼魅猖獗人神怒。

朱元璋  （接唱）

尤可恼，

黑白颠倒先告状，

反把县令道同诬。

朱  标  （接唱）

害父皇，

信其谎言批斩决，

            误将良臣一剑诛。

        父皇的朱批上谕出京以后，那县令道同的奏章方到，字字血泪控诉朱亮

        祖罪行。父皇读过，大为震惊，方知受骗，立遣钦差追回上谕，调道同

        入京。

朱元璋  然而晚了，大胆朱亮祖竟买通传旨钦差弃舟登岸，600里快马昼夜奔驰，

        赶到广州，将县令道同斩首。

朱  标  父皇得报，又羞又恼，再派钦差南下，擒朱亮祖父子进京，亲抽三鞭解

        恨，致御林武士乱鞭抽打，使其父子丧命。

朱元璋  （对朱标）儿啊！你是否觉得父皇对你文正兄、对亮祖父子处罚太过，

冷酷无情？

朱  标  不！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朱元璋  （唱）

事毕皇后抱怨朕，

说道是，臣该死君有责任：

不教而诛存过失，

错在偏听又偏信。

贤后言，字字句句占情理。

寡人我，边听边想自反省。

明白过失即行动，

心生一计求改正。

御花园变御菜园，

专辟一畦自躬耕。

晓示皇亲国戚文武官，

跻身富贵莫要忘根本！

        （心情沉重地向朱标）儿啊！你可明白父皇为啥要改御花园为御菜园？

朱  标  父皇，我明白！你是要儿臣和兄弟姐妹们，要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别忘

        出身贫寒这一根本，须懂得成由节俭败由奢的道理。

朱元璋  （不甚满意）你算是懂得，却并不全懂！唉，恐怕好多人都不全懂！只

        有父皇的魏国公——徐达大将军、你们的徐姻叔才全明白！

朱  标  父皇催促徐姻叔回京治病的第二道圣旨已发出多日，他莫非还有边务缠

身，又要谢恩婉拒？

朱元璋  （心有灵犀地）这次不会！他应该快回来了！走，浇园去！

[二人朝“洪武菜畦”走去。

[灯暗，幕落。

 

 

第三场  预谋面圣

地  点：御花园外

时  间：紧接前场

 

[幕启。

[御园宫墙青瓦白壁，曲折蜿蜒。

[徐达、都尉身着便装，与提锣拎鼓的花鼓姑嫂上。

花鼓嫂  （望着曲墙，困惑地问都尉）军爷，这就是皇宫？

都  尉  不，这是宫里的御花园。

徐  达  如今不是御花园，变御菜园了！

花鼓妹  （觉得稀奇）御菜园？

徐  达  对！不种花木种瓜菜，供宫里的御膳房用。

花鼓嫂  都谁种？

都  尉  太监、宫女、娘娘，太子、王子、公主。

徐  达  还有皇上和皇后。皇上特意给划出一块，命名为“洪武菜畦”，跟皇后一道经管。

花鼓嫂  （惊奇）啊哟！那皇上、皇后不都成农夫、农妇啦！

徐  达  （笑）稀奇吧？（接唱）

            一字之改，花变菜，

官场民间沸沸扬扬。

都说是千古未有稀奇事，

全嘲笑洪武皇帝太荒唐。

            御花园不植花木种小菜，

            是把那蓬莱仙苑当山乡。

            还划出“洪武菜畦”自留地，

            夫妻同耕帝后都成种田呀郎。

            你挑水来我浇园，

            龙袍凤冠沾粪汤。

都  尉  （笑）京城里大街小巷都将此事作为茶余饭后笑谈，道历数秦汉隋唐宋

与元，有谁见过浇园锄草的皇后、挑粪担水的皇上？只有咱们大明朝的

草根皇帝、和尚天子才干得出来！

花鼓妹  （觉得有希望，心里踏实了）啊！看来皇上真没忘本！

徐  达  （给姑嫂俩打气）可不！你们见了他千万别紧张，就按我吩咐的，称呼

        他员外，也把他就看成个平民员外。

花鼓嫂  （还是胆怯）可他就是皇上，我……

花鼓妹  （责怪）怕啥？离开老家时，我们可都是向乡亲们保证过的，纵使脑袋

落地，也要替大家告成御状！

徐  达  （鼓励）对对！何况还有我哩！

    [四人到后园门。

都  尉  （提醒）爷，到了！

徐  达  （吩咐都尉）你陪她们在这儿候着，听我召唤才进去！

都  尉  是！

[徐达朝园门走去。

[灯暗，幕落。

 

 

第四场  听曲决策

地  点：御花园内

时  间：紧接序幕

 

 [天幕背景、舞台布置如第二场。

[幕启。

     [徐达上，与挑桶欲下的朱标相遇。

徐  达  （玩笑）啊唷！咋又出了个挑粪的太子？

朱  标  （招呼）姻叔！（向内）父皇！徐姻叔回来了！

朱元璋  （闻声从“洪武菜畦”石碑后上，亲近地）天德呀天德，你总算回来了!

朱  标  （向徐达告辞）姻叔，我还得挑担水去，不陪你了！

朱元璋  （挥手）去吧去吧!

[朱标下。

朱元璋  (向徐达)几时到的?

徐  达  昨日深夜，因到得太晚，怕惊圣驾，便没进宫谢恩。（笑指朱标背影）

        我那皇后嫂子过世后，皇上就让太子接上她的班啦？

朱元璋  “洪武菜畦”，原本帝后同耕。皇后走了，她亲生儿子不顶替，谁有资

        格顶替？

徐  达 （找话寒暄，先做铺垫）皇上这块自留地算来已种了五年多，朝野间早

        见怪不怪，再没人说长道短了吧？

朱元璋  听朕派往各处的校检便衣们回报，时不时的还有。

徐  达  还说些啥？

朱元璋  (笑)老生常谈！无外乎说朕是草根皇帝，放牛娃、讨饭和尚出身的天子，

        才干得出这千古罕见的稀奇荒唐事!

徐  达  (也笑)井底之蛙焉知在天飞龙胸襟!臣倒是觉得皇上此举别有深意，非

        同凡响!

朱元璋  真话？

徐  达  (认真地)臣岂敢欺君！只不过，也是事过许久才悟出来的！

朱元璋  (开心)哈哈！说说，都悟到了什么？

徐  达 （唱）

            御花园改御菜园，

            良苦用心改中藏。

            意在提醒公卿侯，

            富贵莫把贫贱忘。

            尤是“洪武菜畦”妙，

            帝后垂范做文章。

            告诫臣僚莫忘本，

            常思常想菜根香。

            洁身自好崇节俭，

            拒绝奢靡别贪赃。

朱元璋  （高兴地拍拍徐达肩膀）知我者，徐爱卿、徐老弟、朕的徐亲家也！(伤

感叹息) 唉！可惜皇后与朕那夫挑水妻浇园的日子没过多久，你秀英嫂子

就病故仙逝了! 

徐  达  (玩笑着岔开)不然，我那皇后嫂子又要笑臣自与皇上同是光屁股放牛娃时起，

        就一个鼻孔出气，穿一条连裆裤！

朱元璋  不说这了!（关切地问）你那背疮怎样？可曾好些？

徐  达  （不太在意）还那样，时好时坏！

朱元璋  这下回来了就好，让太医院的御医给好好治治。北平那边的事就让朕的

        棣儿、你那女婿打理去吧，不用牵挂，只安心养病!

徐  达  谢皇上关心！（还把话题转回，继续铺垫）臣还是两年前为悼念皇后嫂

        子回来过，那以后，又与皇上各自南北，没机会谈心。今日，想就这御

        菜园之事，与皇上说说心里话。

朱元璋  （不解其意）这菜园?你刚才不是说……?

徐  达  刚才之言并非阿谀奉承，确实出自真心。

朱元璋  （疑惑）那……？

徐  达  臣与汤和兄，从幼儿时起就跟皇上心心相印，自然明白皇上改御花园为

御菜园的良苦用心。但其他臣工，哪怕是跟我们一样出身苦寒的，恐怕

就未必能真正体察圣意，没几人不嘴上歌功颂德，心中讥讽嘲笑，依然

我行我素，自顾享乐，甚而阳奉阴违，欺上瞒下，奢靡贪腐，鱼肉百姓，

中饱私囊。

朱元璋  （警觉）天德在北平听到什么了？

徐  达  不是臣听到，是我们凤阳老乡把满腹的苦情给诉到千里之遥的北疆去

了！

朱元璋  （吃惊）啊！是吗？

徐  达  （颔首）臣返京之前，巡视边关回北平，见有来自家乡的姑嫂二人打着

        凤阳花鼓，在安定门卖唱，因有对皇上不恭抱怨之词，被顺天府衙役追

拿。

朱元璋  （警觉）啊！抱怨朕什么？

徐  达  臣斗胆，从顺天府衙役手中将她们截下，带了回来，请圣上亲耳一听。

朱元璋  （心急地）她们人在何处？快快宣来！

徐  达  现就在御园之外。不过……（故意欲言又止）

朱元璋  不过什么？快……（突然想到）你没告诉她们是来见朕吧?

徐  达  （笑着撒谎）臣担心她们得知是皇上，怕被杀头，不敢唱那不恭之词，

便骗她们，说是来给臣的一个平民百姓老乡、我的亲家员外演唱。

朱元璋  （理解，笑）哈哈！“亲家员外”好！“亲家员外”好！这样，朕才能

听到家乡父老的真心话！

徐  达  （提醒）可她们那鼓词可不是一般的不恭，抱怨之声刺耳得很。皇上听

了，不会勃然大怒，治她们的欺君罔上重罪，处以极刑吧？

朱元璋  （不在意）哎！亲不亲，乡中人。何况是百姓。休说抱怨，便是当面谩

骂，只要骂得在理，朕也不怪，还要感谢她们让深处宫禁的朕得知实情

民心，焉能治罪！

徐  达  （笑）这我就放心了!（向后门高声召唤）请二位乡亲进园子！

[徐府都尉领提锣拎鼓的花鼓姑嫂上。

花鼓姑嫂  （按徐达事前的嘱咐，胆战心惊地向朱元璋施礼）见……见过员、员

         外老爷！

徐  达  （故意向花鼓姑嫂介绍朱元璋）这员外爷也是我们凤阳老乡。

朱元璋  （笑）对对，老乡！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用拘谨！我离开家乡

        移居京城已经多年，好想听家乡的花鼓。二位快快请唱！

花鼓姑嫂  是！（胆战心惊地敲锣击鼓，开始演唱）

          咚咚咙咚呛！咚咚咙咚呛！
          咚咚咙咚呛咚咙咚呛！咙咚呛！
              嫂敲锣，妹打鼓，

              打鼓敲锣来唱歌，

              别的歌儿不会唱，

              只会唱个凤阳歌。 

徐  达  （打断，示以平安无事尽可放心的眼色）别唱这曲！唱那支有“朱皇帝”

的！          

花鼓姑嫂  是！（相互示意，鼓足勇气，重打锣鼓演唱）

          咚咚咙咚呛！咚咚咙咚呛！

          咚咚咙咚呛咚咙咚呛 咙咚呛！

              说凤阳，道凤阳，

              凤阳本是好地方，

              自从出了朱皇帝，

              十年九年闹饥荒。

          咚咚咙咚呛！咚咚咙咚呛！

          咚咚咙咚呛咚咙咚呛 咙咚呛！

[朱元璋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受到刺激，不由龙眉倒竖。

[徐达见状，紧张地望着朱元璋。

[朱元璋记起事前承诺，镇静下来。

[徐达松了口气。

花鼓妹  （豁出去地继续演唱）

              大户人家卖骡马，
              小户人家卖儿郎。
              奴家没有儿郎卖，
              身背花鼓走四方。

          咚咚咙咚呛！咚咚……

徐  达  （示意停止，转向朱元璋）员外！

[朱元璋陷入沉思，没有反应。

徐  达  （提高声音）亲家!还要不要往下唱？

朱元璋  （这才反应过来，苦笑）真苦了百姓们了!（向花鼓姑嫂）可老夫闻听

得，自大明开国以来，老家便少有灾害，乡亲们何还凄苦如此？

[徐达示意花鼓姑嫂具实作答。

花鼓妹  员外说的是，这些年还算得风调雨顺，天灾确实少有。但田里收成虽好，

        也抵不过官府的税赋重啊!

朱元璋   这也不对呀！谁人不知，包括咱们老家凤阳在内的应天、宣城、太平、广德、

         镇江五府都是“兴王之地”，当年曾为义军出粮出力不少，对大明开国有功，

         因此享受皇恩，民田夏税秋粮全免，官田减半。何以税赋还重？

花鼓妹  （豁了出来）皇上的经再好，让下边的歪嘴和尚一念，就变味了!皇恩是享受

        过一阵子，但后来官府就说期限已到，地亩税、人丁税、军马草料费照征，一

        文不少。另外，还增加了各种各样的杂税。

朱元璋  （已从锦衣卫的回奏中有所知，故做吃惊）啊！有这等事？

花鼓妹  不敢欺瞒员外！唉，若是税赋轻，日子还过得去，我们咋舍得背井离乡，

身背花鼓走四方，雨雪风霜里讨口要饭？

徐  达  都有哪些杂税？你们说给员外听听！

花鼓嫂  （也添了胆量，接过去）多了！每一贯钱地亩税、人丁税、马草费之外，

还得交水脚钱、口食钱、库子钱、蒲篓钱、竹篓钱、沿江神佛钱各一百

文，交车脚钱三百文。

徐  达   啊，这就凭空增加九百文了！一贯变成一贯九，差不多翻了一倍！

花鼓妹  这还是在我们老家——就象员外老爷说的“兴王之地”，沾皇上的光，  

        算是少的。

朱元璋  还有多的？

花鼓妹  有！我姑嫂二人逃荒卖唱到浙西嘉定，听人说，他们那里的花样更多，

        有啥定舡钱、点舡钱、认役钱、黄粮钱、修墩钱、临运钱、造册钱、络

        麻钱、申明旗舶钱、修理仓廒钱、供状户口钱，还有运输役夫的盐粟钱、

        烧火做饭的柴炭钱，押运官差的馆驿房舍钱、酒水钱……名目十几二十

        种，多得我姑嫂也记不齐全。

朱元璋  （得到印证，勃然大怒）胆大包天！竟敢贪墨皇恩，还乱增杂税，岂有

此理!反了他们了！

[徐达见时机成熟，向花鼓姑嫂示意。

[花鼓姑嫂伏地跪倒。

花鼓妹  （从怀中掏出血状高捧着）皇上!民女有乡亲们共按手印的血状上呈皇

上！

朱元璋  （吃惊)啊!你们……?

徐  达  （跪倒)臣有欺君之罪，是臣……

朱元璋  （明白）爱卿请起！（从花鼓妹手中接过血状，看了看）可朕于洪武四

        年即降旨，黎民百姓发现官吏贪腐，可扭送三司，也可径直进京告御状，

        各级官府不许阻拦。你们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千里迢迢北上，去走徐大

        将军的门路?

花鼓妹  小民们哪敢扭送?级级官府又咋不加阻拦? 皇上啊！我们凤阳县的父老

        乡亲从又得交税赋和军马草料费的那天起，就一次次上告，都一次次被

        衙门给压了，实在是上告无门，这才想起让我姑嫂借唱花鼓为名，千里

        北上，找皇上的儿女亲家徐大将军帮忙!

徐  达  （指花鼓姑嫂）皇上可知她姑嫂二人是谁?

朱元璋  （疑惑）是谁?

徐  达   这妹子是当年曾赠送皇上安埋太皇、太皇太后土地的刘继祖之女，她

         嫂子乃当年曾资助过皇上的汪婆婆孙女、刘继祖儿媳。

朱元璋  （急忙弯腰）啊啊!都是朕的恩人之后，快平身!快快平身！

徐  达  （向不懂平身的花鼓姑嫂）皇上让你们起来!

花鼓姑嫂  （叩头）谢皇上！（爬起）

朱元璋  （笼状入袖）状子朕收下了!请二位还回徐国公府暂住，静候回音。（向

         徐达）徐爱卿，你可要把朕的恩人给照顾好啊！

徐  达  皇上放心！（吩咐都尉）领二位乡亲回府!

都  尉  是!（招呼姑嫂）二位请！

[都尉与花鼓姑嫂下。

徐  达 （望着花鼓姑嫂背影，转向朱元璋）皇上留下她们，是……？

朱元璋（望着花鼓姑嫂背影，愤懑地唱）

            闻听得乡亲苦出自贪官，

            一似那晴天雷袭中头顶。

            可怜朕菜园耕垂范晓示，

            可恨他贪墨臣全不在心。

            金殿上歌功颂德欺瞒朕，

            私下里抗旨舞弊祸国殃民。

        （向徐达，沉痛地）天德！你这参军国事的右丞相、魏国公是知道的，

         朕自登基，每当官员赴任前进宫陛辞，都不忘告诫：做我大明之官，

         俸禄虽不及黑暗前元丰厚，但足够养家活口，须勤政爱民，万不可贪

         墨。那钱财都是民脂民膏，朕让老百姓自己给监看着，是伸不得手的。

         谁敢伸手拿了，被百姓举报，或有司查出，朕必严惩，轻则入监、流

放，重者枭首，诛灭九族。

徐  达  是的，皇上于洪武四年就降旨，让民众监督官吏，并立严法，凡贪赃满

六十两银者 一律斩首，贪赃数额巨大者，斩首后剥皮实草，做为标本，

立于衙旁，警诫后任。

朱元璋  朕之法度不可谓不严峻，撤亲侄、义子朱文正职，鞭杀、处死功臣朱祖

亮父子、胡惟庸一党，惩治也不可谓不狠。何以有人偏就不惧，竟敢明

知故犯，肆意妄为?

（唱）

户部年年岁岁奏报喜讯，

都说江淮浙西风调雨顺。

兴王之地皇恩眷顾还更好，

民田全免官田减半税赋轻。

百姓衣食足，日子花似锦，

家家院落美，人人笑吟吟。

饮水思源头，时刻念皇恩，

清明时节络绎不绝拜皇陵。

谢父皇母后当初凤阳生下朕，

这才有洪武天子新朝明君。

拜罢皇陵彩绸飞舞打花鼓，

现编词句耳目新，唱的是——

自从出了朱皇帝，

百姓安乐享太平！

        可实情却是……却是……（痛心疾首，说不下去）

徐  达  （唱）

            报喜隐忧上欺君，

            阳奉阴违存贼心。

            赋税违旨不免不减反加重，

            那粮钱没入国库进了谁家的门？

皇上，兴王几府的赋税不免不减，还增加多种杂税，这数目可不小啊！

朱元璋  （已心中有数）可不是！仅税粮及鱼盐，就折米2400余万石之多！

徐  达  （吃惊）啊！如此之巨？

朱元璋  还不包括侵吞国库的宝钞金银。

徐  达  （惊异）皇上已派人查过？

朱元璋  （点头）两月前，都察院御史余敏、丁廷举上密折，参北平布政使司、

提刑按察使司官吏李彧、赵全德与户部侍郎郭桓、胡益、王道亨等共同

舞弊，吞盗官粮。朕即命锦衣卫指挥使毛骧领旨暗查。毛骧派出多路人

马与各地镇抚司联手调查，其结果，你道如何？

徐  达  如何？

朱元璋  （沉重地）结果发现，岂止这几人，还牵涉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尚书王

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至德等及12行省不少要员和各府州

县官吏。这些家伙上下连线，左右织网，与不法乡绅勾结，肆无忌惮地

吸食民脂民膏，侵吞国家银库，还沆瀣一气，串通舞弊，运用障眼之法

将赃银划来划去，通过七转八挪，最终不露痕迹地卷入私囊……

徐  达  （震骇）啊！这等严重？

朱元璋  可不！

徐  达  （哀叹）唉！贪腐历朝历代皆有，无不是开国之初尚好，渐渐因王族、

官吏奢靡而泛滥，最终不可收拾，导致帝位不保。

朱元璋  那是！若非前元奢靡腐朽到极致，我等咋会揭竿而起，夺了鞑子的江山！

便因如此，朕才自登基之时起就勤说勤讲，并以身垂范，谆谆告诫皇亲

国戚、文武百官休忘根本，注意节俭，别染上奢靡之风，更不可贪腐，

期望本朝不步前朝后尘。可谁想，这开国尚不足18年，就成了这样！如

不严加惩处，任其泛滥，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何能稳固？岂不又象黑暗前

元，令苦难民众恨之入骨，要铤而走险，揭竿而起，把朕的皇位掀翻！

徐  达  如此，皇上打算如何应对？

朱元璋  （已胸有成竹）这便是朕一再催促爱卿回朝的原因。天德，你可还记得

        朕让第二次钦差捎去的口谕？

徐  达  岂敢有忘！皇上说“天德有疾朕有病，期盼同治早还朝。”臣当时听了，

        便在寻思，皇上龙体康健，不会有疾，恐是有啥事要与臣商讨，是以不

        敢耽搁，于长城关隘竣工即火速启程。

朱元璋  （苦笑）这何不是病？且非朕一己之疾，乃关系江山社稷存亡的大病！

徐  达  （宽慰）皇上休要着急！病还未入膏肓，还来得及治！

朱元璋  （忧虑地）可如何治？是徐徐图之，渐渐剔除为好？还是雷霆万钧，下

        以猛药，连根拔出、除恶务尽为宜？

徐  达  各有利弊。徐徐图之，渐渐剔除，较为稳妥，不易生乱，但震慑乏力，

        容易前疾去后病生。雷霆万钧，下以猛药，连根拔出、除恶务尽，干脆

        利落，又震慑力强，能使人于相当长的时期内引以为戒，惧贪远贪，但

        有可能会导致人心恐惧，官场动荡。臣闻听得近日贵州边陲之思州诸洞

        蛮有作乱之势，若里乱外乱同时并起，恐于社会安定不利。

朱元璋  小小思州洞蛮作乱不足为虑，朕已命汤和为帅，不日发兵。倒是这贪腐

之事令人心忧。唉，朕已年近花甲，而太子又生性仁厚，若不趁朕精力

还济之时替他除去这祸根，到他亲政，恐治理不了。

徐  达  （有同感）那倒也是。

朱元璋  肃贪反腐，整顿吏治，时不我待！可如何治？朕想听听爱卿的取舍。

徐  达  （已明白朱元璋的心思）权衡利弊，臣以为长痛不如短痛，宜取后者。

朱元璋  （大喜）知我者，天德也！正巧，你从北平带回姑嫂两位乡亲，朕就借

         此二女开民告官之先河，打响肃贪反腐战役！（向内）标儿快来！

    [朱标应声上。

朱  标  父皇！

朱元璋  去锦衣卫，宣指挥使指毛骧速往谨身殿候旨。 

朱  标  儿臣遵旨！（下）

朱元璋  （向徐达）天德回府，让人好好陪着朕那两位恩人的后代，叫她们随时

        准备往锦衣卫，为人证。

徐  达  臣遵旨！

朱元璋  （痛下决心，意气风发）哼哼！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魑魅魍魉竟敢藐

         视王法，上下左右勾结作祟，朕便借钟馗打鬼，使霹雳手段，布天罗

         地网，尽收群魔! 

[语音亢奋，如惊雷乍响。话落，紫金山、皇宫、御花园云起云飞。

[幕在隆隆雷声中急闭。

 

 

第五场  张网缉捕

地  点：锦衣卫署衙

        玄武湖水轩

时  间：接前场

        

[幕启。

{天幕背景：威严凛冽的锦衣卫署衙。

[舞台：署衙公堂。

[锦衣卫指挥同知、指挥佥事、 镇抚使等从三品、正四品、从四品官员六人

各捧诏书听命。

毛  骧  （叮嘱）各位都记住了：尔等均是奉旨钦差，务必不负皇上重托，跟所

赴行省之镇抚司和各下属卫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缉拿所查出的一应

贪官污吏、不法劣绅到案，不可使一人漏网，火速提取罪证上报！

众锦衣署衙官员：是！不使一人漏网，火速提取罪证上报！（依次匆匆下）

    [各路钦差出发的马鸣声，由强而弱，渐渐远去。

毛  骧  （唱）

奉诏归衙急遣将，

多路钦差奔四方。

缉拿贪官污吏并劣绅，

举国上下张罗网。

遣罢钦差呼总旗——

  总旗将军！

总旗将军  (上)大人!

毛  骧  (接唱)

集合全体校尉，分赴六部，缉拿犯官!

总旗将军  遵命!（向内）全体校尉集合，兵分六路，缉拿六部贪官！

     [内众应：

        兵分六路，缉拿六部贪官！  

[一锦衣卫校尉内急呼：

报！

校  尉  （匆匆上）禀大人，犯官郭桓、赵瑁、王志、麦至德、王惠、胡益均不

        在衙门、官邸，全在玄武湖水轩宴会！

毛  骧  （喜悦）这便更好！（唱）

六部赃官聚湖轩，

省了毛骧四处颠！

众校尉合兵一路湖上走，

拿案犯一网打尽收牢监！

总旗将军  是！（向内）六路合兵，前往玄武湖！

[内众应：

      是！前往玄武湖

[毛骧率总旗将军在紧锣密鼓声中疾下。

[灯暗。

[悠扬悦耳的丝竹管弦乐曲起。

[歌声——唐元禛《冬白纻歌》：

           吴宫夜长宫漏款，

       帘幕四垂灯焰暖。

       ……

[灯复明。

[天幕背景：圆月当空，玄武湖波光粼粼，岸边亭台楼阁如画，垂柳、梅花

影影绰绰。

[舞台：轩窗含景，几案优雅，烛火荧煌。乐工吹管弄弦，舞女长袖缓带绕

身摩地，舞姿婀娜。户部侍郎郭桓、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尚书王惠迪、兵部

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至德、吏部侍郎胡益把酒怀妓，心荡神驰，如痴如醉。

[歌声继续：

        西施自舞王自管，

        雪纻翻翻鹤翎散。

        促节牵繁舞腰懒，

        舞腰懒，王罢饮，

        盖覆西施凤花锦。

郭  桓  （兴致高昂地站起，举杯相邀）好一句“舞腰懒，王罢饮，盖覆西施凤花锦” ！

        各位大人，我等酒意正酣，却不可罢饮，都别闲着，快快举杯！

[刑部尚书王惠迪的亲信细作神色惊慌地闯上。

刑部细作  （气喘吁吁地向王惠迪）大、大人……！

王惠迪  （止住细作，驱赶乐工、舞女、陪妓）去去！你们都下去！下去！

[乐工、舞女、陪妓们退下。

郭  桓  （一脸疑惑地望着细作）咋啦？出啥事了？

王惠迪  快讲！

细  作  皇上降旨锦衣卫总查贪墨之案，指挥使马骧派出同知、佥事、镇抚使等为各路

        钦差，奔各地拿人去了！

赵瑁 王志 麦至德 王惠迪 胡益  （大惊）啊！（顿时慌作一团）

麦至德  （向赵瑁）老赵!你与六公之首李善长交厚，快去求他想想办法!

赵  瑁  （摇头）麦老弟，你咋这多忘性!那李相国之子李存义父子俩刚被人告发为胡

        惟庸叛逆余党，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哪还敢替人揽事！

胡  益  （向麦至德）麦兄你曾是信国公汤和门下。那信国公与皇上情同手足，你何不

        亲自出马，前去……？

麦至德  （也摇头，还抱怨）不行不行！你们不知，那汤和为人谨慎，又跟皇上一样，

       视家乡平民百姓如骨肉至亲，断然不允！。（还抱怨）唉唉，当初凤阳知府来

       联络，我便顾虑于此，怕生事端，可你们却都说法不治众，犹是有皇上家乡凤

       阳府及其下州县的人加入更为保险，这下可好……

郭  桓  (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此时抱怨，还有何益!

王  志  (鄙夷麦至德)就是！要吃就别怕烫!大家都是从刀枪箭矢中闯荡过来的，为了自个儿当世快活、子孙后代富贵，就休怕那个“死”字，大不了颈上一刀，人头落地！

赵  瑁  （沉静地）话虽如此，也不能就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郭  桓  就是！李善长之子那事，怕是仇家捕风捉影加害，皇上不一定信。汤和虽为人

        谨慎，简朴检点，但也不可能不近人情。还有徐达，听说也回京了。他三人跟

        皇上关系都不一般，休管他们愿不愿出手，咱们有鱼无鱼撒上一网，备下厚礼

        相求，兴许有用。

赵  瑁  郭兄所言甚是。除此，我们更要自求化解，莫如快快散了， 各自回府修书，

        遣人飞马传递，赶在锦衣卫各路钦差到达之前知会同好紧咬牙关，矢口否认，

        攻守同盟，不落人把柄。

郭  桓  那就都别在此空谈了，快快散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先顶住这一时再说！

王  志  对对！大家快走快走！

[众慌乱起身。

[毛骧与总旗将军带众缇骑校尉赶到。

毛  骧  哪里走！

[六贪官惊骇。

毛  骧  （出示圣旨）奉皇上旨意，缉拿犯官郭桓、赵瑁、王志、麦至德、王惠迪、胡

        益归案！

六贪官  （齐呼）冤枉——！

毛  骧  冤与不冤，到锦衣卫去叫！都锁了！

[众锦衣卫缇骑校尉锁拿六贪官。

[灯暗，幕落。

 

 

第六场  徐府训子

 

时  间：几日后

地  点：魏国公府庭院

 

[幕启。

[天幕背景：魏国公府主楼，朱元璋御笔亲书的“魏公天德”横匾和廊柱上

“始余起兵于濠上先崇捧日之心；逮兹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破虏

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的两副对联耀眼醒目。

[舞台：主楼前庭院，石桌、石凳、一张躺椅，一丛仙人掌苍劲虬曲，铁刺狰狰。

徐达斜倚躺椅，与坐于石凳上的汤和议事。

徐  达  （把一摞书信掷于石桌，冷笑）六部尚书、郎官刚刚入监，其眷属们便八方托

        人说情，岂非不打自招，还谈何冤枉！

汤  和  愚兄也这样认为。近日贵州奏报，其思州诸洞蛮作乱，皇上命愚兄为征虏将军，

        江夏侯周德兴为副帅，出师在即，临行前来看望老弟，然后入宫将这些书信陈

        奏圣上，以示汤和我不为所惑。

徐  达  弟这也有数封，请一并转呈。

[朱元璋与太子朱标上。

朱元璋  勿须陈奏！朕己来了！

徐  达  （起身跪拜）    徐达

                      臣     拜见吾皇!吾皇万岁……

汤 和  （跪拜）   汤和

朱元璋  （扶住徐达）天德有病在身，免礼!（向汤和）鼎臣爱卿请起！

徐  达  （起身邀请）请圣上、太子殿下客厅用茶!

朱元璋  （摇手）不用!这里就好!

徐  达  （朝内）给皇上、太子殿下献茶!

[婢女捧茶上，跪进，退下。

徐  达  圣上、太子殿下，请!

朱元璋  此非朝堂，别那么多礼数！（指石桌上书信）这都是郭桓、赵瑁等亲属央你二

        人说情的?

徐  达  此是央鼎臣兄的，臣处还有数封，这就取来呈与皇上。

朱元璋  (笑) 标儿那也有一封。都不必呈朕了，派人一并送锦衣卫，以作罪证。

汤  和   遵旨!

徐  达  （也笑）这些家伙!还把门路走到东宫去了！

朱  标  （辩解）不是不是！小侄那封是小侄之师傅所写。师傅得知案子牵涉甚广，

        担心父皇发怒，大开杀伐，恐伤和气，故让小侄向父皇进谏。

朱元璋  （向朱标）这应该也是你的意思吧!

朱  标  （震骇，嗫嚅）这……

朱元璋  “这”什么“这” ！为父适才未予作答，让你跟着出宫，你可知是何缘故？

朱  标   是随父皇来看望国公徐姻叔！

朱元璋  （指庭院里的仙人掌，问）不，是为它！

朱  标  （不解）仙人掌？

朱元璋  （意味深长）不错。为父知道魏国公庭院里种有一丛，故而叫你跟来。现在你

        去，看能否不用刀剑，空手取下一枝？

朱  标  （为难）这……这……仙人掌芒刺锋利遍体，空手如何能……？

朱元璋  （大笑）哈哈哈哈！你也怕有刺? （突然正色）知子莫若父。儿你天性聪慧，

        又从小得名师指教，熟读孔孟，宅心仁厚，但从未经受过磨难，无戎马倥偬于

        战火硝烟中生死厮杀的历练，不知生存之苦、创业之艰、守业更难。今我大明

        开国不足十八年便吏治腐败，贪官污吏奢侈靡烂，舞弊贪赃，如同这仙人掌，

        毒刺布身。若不严加惩治，彻底铲除，任其疯长，那还了得，我大明必步短命

        先秦后辙，国将不国。是以，父皇宁遭当世咒、后代骂，也要为我儿将这些毒

        刺清除，到为父百年之后、我儿亲政之时，将一个吏治清明、干干净净的大明

        江山传承于你。

朱  标  （辩解）儿臣并非反对肃贪反腐，整顿吏治，是提醒父皇须把握分寸。古人云：上有尧舜之君，下方有尧舜之民。若一味……

朱元璋  （悖然大怒）朕何就不是尧舜之君？

汤  和  

        （急忙劝慰朱元璋）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徐  达  

朱  标  （惶恐急跪）儿臣该死！儿臣罪该万死！

[徐达、汤和扶朱元璋坐下。

徐  达  （向朱标）太子殿下有所不知，皇上比你年纪还轻之时便胸怀大志，无论托钵

        化斋、戎马征战都不忘读书，从唐太宗李世民的《帝范》、女皇武则天的《臣

        轨》和以前历朝众多的《官箴》中悟出一个道理——吏不畏严而畏廉，民不服

        能，而服公。公则民不敢轻慢，廉则吏不敢欺瞒。

汤  和  （接过）是呀！皇上决心肃清贪墨，实为太子殿下剜疮去腐，换取大明江山千

        秋永固。太子殿下应体会皇上的良苦用心，休被目光短浅者的言语所惑。

朱  标  （匍匐在朱元璋面前，叩头不止）儿臣糊涂！儿臣错怪父皇！儿臣知罪！

朱元璋  （不忍）那，朕问你：祸国殃民的贪墨之辈，当不当除？

朱  标  当除！当除！

朱元璋  尽除贪官污吏之君还是不是尧舜之君？

朱  标  是！是！

朱元璋  （终于原谅）那好，起来吧！

朱  标  谢父皇！（战惊惊爬起）

朱元璋  （威严地令）既认为当除，便速往锦衣卫，宣朕口谕：着锦衣卫速速审理定案，

        将一干人犯移审刑司判处！

朱  标  儿臣遵旨！（转身）

[灯暗，幕落。

 

 

第七场  刑堂丧魄

 

时  间：接前场

地  点：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传理皇帝钦定案件的监狱）

 

[毛骧内白：

         奉旨办理钦定案，

         锦衣卫署总动员。

[幕启。

[天幕背景：锦衣卫官署建筑阴森黪人，北镇抚司的牌匾威严冷峻。

[舞台：正中设公案，两边十八般刑具阴森恐怖。

毛  骧  （着三品官服，意气昂扬地上，接唱）

         奉旨办理钦定案，

         锦衣卫署总动员。

十二路钦差去卫所，

             神速出击锁拿犯官。

             昼夜突审水落石现，

             涉案之人二万数千。

        案情复杂，牵涉面广。户部侍郎郭桓那厮利用职权，与刑部、礼部、户部、兵

        部、工部、吏部，应天、凤阳、宣城、太平、广德、镇江等府，还有北平藩台、

        臬司等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左右上下串线结网，瞒上欺下，贪墨皇恩，私增

        杂税，盗卖官粮，舞弊私分，挪移腾拉，遮人眼目，狡诈肥已，构成惊天骇世

        巨大窝案。又影响一十二省府州县道德沦丧，大官小吏良心丧尽，以耻为荣，

        便造成——(接唱)

            举国官场黑又暗，

虎豹当道窃鼠欢。

一窝窝，一串串，

狼狈为奸弄赃钱。

徇私枉法无顾忌，

害民祸国全不管。

百姓愤恨指上苍，

都骂大明昏了天。

所幸圣上英明天纵，察觉端倪，龙颜震怒，降旨严办。锦衣卫奉旨，拘拿一干犯官审讯。可恨那罪魁祸首郭桓等六部高官，任下面爪牙供状确凿，铁证如山，仍铁嘴钢牙，负隅顽抗。令全案不能收口总绾，致皇上命太子赴衙，传旨催促。这便休怪毛骧我心狠手辣，要大刑侍侯几位大人了!总骑将军！

[总骑将军内应：

    在！

毛  骧  带六部犯官！

[总骑将军内呼：

    带六部犯官！ 

[总骑将军率众缇骑校尉押郭桓、赵瑁、王志、麦至德、王惠迪、胡益上，

按跪一排。

毛  骧  升堂！

众校尉  威——武——!

毛  骧  （一击惊堂木）尔等思考多日，可知罪认罪？

郭  桓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王  志  就是！老子本来就没罪，知啥？认啥？

毛  骧  （冷笑）哼哼！尔等真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不见棺材不落泪！（向内）传证

        人！

[花鼓姑嫂上。

花鼓姑嫂  民女见过大人!

毛  骧  （出示血状，指花鼓姑嫂）此是兴王之地凤阳父老乡亲上告尔等违旨舞弊征收

        税赋、乱征杂税的万人签名血状，她二人是万人委派的御状代表。尔等还有何 

        说?

郭  桓  本官乃京官，地方上事与我何干?

王  志  对!我们是京官，地方上的事跟我们沾不上边!

花鼓妹  (反驳)放屁!要没有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京官暗地里使坏，那些地方上的贪官

       岂敢篡改圣旨，他们不要小命啦?

[赵瑁、王志、麦至德、王惠迪、胡益被震骇，偷眼望民女花鼓妹，郭桓一

时无语。

毛  骧  (得意)说呀!回答证人提问!

郭  桓  (狡辩)也是凭想当然论罪，没、没有证据!

毛  骧  要证据?好啊!(向书办)给郭大人出示浙西黄文等向郭大人行贿府钞50万贯，准

        他们私分190万石不曾入库浙西秋粮之供词!

书  办  (扬着一摞材料)铁证如山，各位还是招了吧!

郭  桓  (咬定牙关)都是伪证!无有可招!

毛  骧  证人退堂!

[花鼓姑嫂下。

毛  骧  郭大人、王大人既然铁口钢牙，那就休怪毛某了!(指两边刑具，数板)

            犯官两边看，刑具十八般。

            在此候尔等，件件非等闲。

阎王殿上有，世间极少见。

上身钻心痛，生死两熬煎。

（猛击惊堂木，喝问）尔等今日招还是不招？

郭  桓  （倨傲地）小人得志！

赵  瑁  （央求）毛兄，你我同朝为官，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王  志  （虎死不倒威，破罐子破摔）老子身经百战，何惧生死!大不了颈上一刀，人

        头落地！事已至此，要杀要剐随便!

麦至德

        （心惊肉跳，瑟缩惶恐哀求）毛指挥!毛、毛大人……

胡  益

毛  骧  （冷眼扫视六人情态，已有主意，把矛头对准强硬的王志，敲打其他，冷笑着

         威胁）哈哈!王侍郎、王大人英雄，身经百战，无惧生死。其他各位呢?是否 

         也象王大人视死如归?

王  志   有啥招你都使将出来!

毛  骧   既如此，毛某便叫人给各位大人介绍介绍，人犯于本署拒绝招供，将是如何

         的生不如死?（向总骑将军）总骑将军，你请!  

总骑将军  （戏弄地）大人们请听好了!犯人在本署拒招，将夹棍、脑箍、钉指、 重枷、

         秤竿侍侯。若还不招，则断手、断舌、刖足、阉割、挑筋……

毛  骧  （打断）哎！那都是审讯草民行凶害命、虐待父母、偷摸扒窃、作奸犯科所用

         的，不适宜六位大人。

总骑将军  （领会）对对！大人们职高位显，手眼通天，呼唤八方，刑具也理当不同于

          草民，得以高等级的侍侯，须刷洗、煎烤、抽肠!

毛  骧    哎!大人们位居高堂，养尊处优，哪听过见过？你一件件仔细讲来!

总骑将军  是!大人们请听仔细了！（拿起铁钉密布的刷子，数板)

              这一件，名刷洗，

              有一比，烫年猪。

              所不同，在家什，

              有毛猪用刨，无毛人使刷。

              滚水遍遍浇，铁刷遍遍刷。

              遍遍不招认，肉丝纷纷下。

          (接唱)

              刷到最后白骨现，

              悠悠一口气还没咽下!

         你们哪位大人先来试试？          

麦至德

        （听得毛骨悚然）别!别！不试不试！我招!我招!

胡  益

毛  骧  （讥笑）那好!带麦大人、胡大人下去录供!

[校尉提拎脚软筋稣的麦至德、胡益下。

[赵瑁、王惠迪被震慑，傲气丧失，耷拉着头。

王  志  （仍威风不倒，鄙夷麦至德、胡益）怂包!软蛋! （向总旗将军）还有什么?

总骑将军  (指长长的煎烤铁鏊，数板)

              二一桩，称煎烤，

              得用长长大铁鏊。

              犯官裸体躺鏊上，

              下面木炭架火烧。

              校尉执扇问：

              犯官招不招？

              犯官说不就挥扇，

              炭火熊熊皮肉焦。

          (接唱)

             再问再不扇再挥，

             人肉香气满屋飘！

         （向赵瑁、王惠迪）二位尚书大人，请来试试!

赵  瑁

        （吓得魂飞魄散，呼叫）不试不试！招！我招我招！

王惠迪

毛  骧  （朗笑）哈哈！带二位大人下去录供！

[校尉分别提拎赵瑁、王惠迪下。

[王志默然无语。

[毛骧示意总骑将军继续。

总骑将军  (向王志)现在就剩王大人了!这还有一件，名抽肠!听说王大人未投军之前，

          曾在家乡当过放牛娃，应该是见识过的！

王  志  (疑惑地抬头，已有些心虚)见……见识啥？

总骑将军  豺狼攻击水牛之法！下官同大人算得大同乡，家也在黄山，以前也曾当过放

          牛娃。黄山多豺狼，常攻击牛群。那手段极其别致，是跳上牛背，将其利爪

          伸入牛的肛门，掏出肠子，直至牛死。此刑法便是效仿那豺狼之法而来。

   (拿起铁钩，唱)

             侍郎设若死不招，

             便把贵体来高吊。

             铁钩如同豺狼爪，

   伸进体内把肠掏。

             抽出一段问一声，

             若还不招又再掏。

             直至肠肚全抽出，

             大人的小命才算完了！

毛  骧  （阴冷地提醒）王大人，这等死法可没枭首、凌迟那般豪壮，实在不体面得很

         啊！

总骑将军  （接过）还有哩！肠抽完，血流尽，人咽气，接着便剥皮，剔去骨肉。然后

        将人皮缝合，填入干草，做成皮囊标本，立于衙门一侧，供人观瞻唾骂，警示

        后任。这一刑叫“剥皮楦草” ！

毛  骧  （补充）一样的还要株连九族。纵使子孙中有人跑得快，藏得巧，侥幸漏网，

        活了下来，但因其祖宗曾受“剥皮楦草”之刑，遗臭万年，以后世世代代代也

        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羞于承认自己是某某人之儿孙！

王  志  （精神彻底崩溃）别说了！别、别说了！（接唱）

             酷刑件件鬼神惊，

     生死煎熬怎能忍？

 莫如枭首得痛快，

 权当沙场头颅滚。

罢罢罢！老子高官做过，快活享过，事到如今，赖死不如好死，自认倒霉，本

大人也招了！

毛  骧  （大笑）哈哈哈哈哈……！

[幕落。

 

 

第八场  铁腕肃贪

    时  间：月余后

地  点：虚拟怪相廊

明宫谨身殿

  

 [大幕启，二幕仍闭。

 [一串三品、四品、五品、六品、七品官着官衣，披锁链，戴木枷，每人面前一张

文房四宝齐全、搁有“犯官×××”牌子的一块板书案，一人被一名锦衣卫校尉给监

押着处理公务。

[内伴唱：

    洪武十八年，

       贪案大如天。

六部十二省，

犯官千千万。

衙门公案空，

监牢囚徒满。

便出稀罕事，

罪人还当官。

戴枷批公文，

理政候宣判。

[锦衣卫总旗将军领新遴选补任的各级官员上。

总旗将军  权理公事犯官剥去官衣，交位予新任，回监候判！(宣布毕，领新任官员下。)

[锦衣卫亲兵们剥下犯官们的官衣，押着各自监看的犯官。遴选补任的各级官员跟

下。

[二幕启。

[天幕：皇宫金碧辉煌，气势威严。

[舞台：谨身殿明烛荧煌，御案上卷宗如山。

[朱元璋批完最后一份案卷，放下朱笔，疲倦不堪，趴伏御案。

朱  标  （内唱）

             父皇又出新奇事， 

             犯官当衙真滑稽。    

[内帮腔接唱：

             洪武又干稀奇事，

             犯官当衙真滑稽!

             黎民百姓笑掉牙，

             无罪官吏心也虚!

             担忧朝政出混乱，

 太子朱标着了急!

朱  标   （上，接唱）

 担忧朝政出混乱，

 朱标心里着了急!

 怀揣母后负儿图，

 入宫苦谏预防备!

        （掏出画轴展开，对图祈祷）母后啊母后！愿您在天之灵保佑儿臣入宫苦谏，莫惹父皇发怒，要了孩儿性命！（收画轴入怀，壮着胆子上前跪拜）儿臣参见父皇！

朱元璋  （惊醒）皇儿……啊啊，夜已深沉，我儿不在东宫歇息，还来做甚？

朱  标  儿臣闻听得父皇为贪墨大案日夜操劳，担心父皇龙体，特来探望。

朱元璋  （看出来意）怕非探望，恐是又受何人教唆，前来进谏。

朱  标  （被识破，越发惶恐）父皇……儿臣……

朱元璋  （笑）休要紧张，有话说来！

朱  标  （小心翼翼）那儿臣就斗胆直言了！

朱元璋  讲！

朱  标  （试探着）儿臣听说，此案涉及十二省官吏及下边保甲、粮头、劣绅等达二万

        几千，不知是否属实？

朱元璋  没错，属实。

朱  标  儿臣还听说，其中，贪墨六十两银以上、按律当斩者竟过半数。

朱元璋  远远不止！

朱  标  如此之多官吏，若都按罪论处，不少衙门就缺员严重了！

朱元璋  也不错。故父皇特许缺员严重之部、省、府、州、县，让情节轻微者暂时戴罪

        理政。

朱  标  父皇！此乃权宜之计，何能长久？

朱元璋  当然长久不了！

朱  标  那父皇打算如何解决，让衙门官员不缺，公务正常？

朱元璋  这有何难！父皇刚才经过一番思索，已有良策。

朱  标  是何良策？

朱元璋  待此案终结，父皇即汇总开国以来案件，加以训词，然后诏诰天下，告诫臣民

        知律守法，免得现有清廉官吏重蹈前任覆辙，祸国殃民又害己。

朱  标  此乃防止官员再度减少之策，可补不了眼前之缺!

朱元璋  弥补眼前之缺更不难，我泱泱大国人才何其多!父皇已命都察院与吏部考察遴

        选清廉能干之士陆续补上。

朱  标  这固然好，但考察需时日，恐难尽快填补。

朱元璋  那以你之见，又当如何？

朱  标  （壮着胆子）以儿臣之见，莫如修订律法，不以贪墨六十两银为死刑线，适当

        放宽量刑尺度，少杀少监少流放……

朱元璋  （挥手打断）那咋行！法乃朕亲自所定。朕为天子，一言九鼎，咋能说改就改？

       那样，天子威仪何在？皇儿将来也要成为一国之君，可得记住：朝令夕改，乃

       亡国之举，万万不可为！

朱  标  儿臣是担忧杀伐太重，一怕现存臣僚因此畏惧官场，辞职逃避；二怕后人说父

        皇是……（欲言又止）

朱元璋  说朕是什么？

朱  标  （鼓足勇气）是、是秦皇暴君。

朱元璋  （悖然大怒）好你个逆子！竟敢将父皇比作暴君嬴政！（顺手抄起烛台打去）

朱  标  （躲避开，扑地跪倒，故意敞怀，掉出画轴）儿臣该死！儿臣罪该万死！乞父

        皇饶命！饶儿臣一命！

[画轴滚动，徐徐展开。

朱元璋  （看见画图，一震，触动往事，唱）

太子惶急掉画卷，

缓缓展开在眼前。

栩栩如生往事现，

不由孤家心肠软。

朱  标  （接唱）

            父皇经常话当年，

            说打天下何其艰。

            一次战败落荒走，

            夫妻父子两离散。

            多亏母后负儿蹿，

            逃避追兵藏深山。

朱元璋  （接唱）

劫后夫妻重团圆，

两双泪眼望泪眼。

泪水滴落娇儿面，

乳子未醒睡得酣。

贤妻噗哧笑出声，

宽慰元璋言语暖。

说道是创业哪能无艰险，

真正的英雄泪不轻弹。

只是苦了我标儿，

跟随父母受熬煎。

嘱我有朝帝业成，

善待此子别作难。

        （气恼消散，柔情回归）我儿，此画从何而来？为父咋没见过？

朱  标  是儿臣数日前请得湖州丹青高手王蒙，据父皇对儿臣所述情景而绘。但不知画

        得如何？故携来进呈父皇御览审看，不想……

朱元璋  （看画）好！画得好！尤是你母后，画得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朱  标  那请父皇御存，以作纪念。

朱元璋  （已明白太子心计，不予揭穿）还是我儿留下吧，想念母后时，也可看看。

朱  标  谢父皇体谅！

朱元璋  （心情复杂地边卷画轴边唱）

卷画轴，还皇儿，

知其意，心有惭。

恼怒烟消吐肺腑，

苦口婆心出真言：

儿为太子未来君，

不可心存妇孺见。

仁厚宅心对百姓，

不可施以虎狼官。

当强不强要误国，

柔弱奸佞要欺天。

民是水来君为舟，

民心拥护舟才安。

儿啊！你今为太子，父皇百年之后便继位亲政，成一国之君。君为舟，民是水。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众生活安稳快乐，民心才能归附，水才能载舟远行。

民众生活困苦艰难，民心便怨恨叛逆，水便要覆舟。因此，民生、民心乃是国

之根本，国之法度得依此根本来制定。为父开国之初订立惩治贪墨之法，便是

以百姓的生存耗费为度。六十两银，在富豪人家不过九牛一毛，而于贫苦百姓

就是天大财富，能买一百二十多石米，于荒年让上千人活命。这笔钱被贪官污

吏搜刮侵吞，纳入私囊，上千人就得成饿死鬼。这犹如夺上千人性命，其罪还

轻？难道还不该严惩？若依你之言放宽量刑尺度，便会使不少这等样的凶残之

人逃脱法网，令千千万万贫苦百姓啼饥号寒，命丧黄泉。我儿想想，此尺度能

改不能改？

朱  标  （方明白，认错）父皇！儿臣明白了！儿臣不知民间疾苦，不体圣意，自以为

         是，胡言乱语，罪该万死，乞父皇惩处！

朱元璋  （怜爱地）明白了便好，父皇惩处你作甚。起来吧！

朱  标   谢父皇！（爬起）

[隐约传来炮仗声。

朱元璋  （疑惑）咦！此时夜已更深，何来鞭炮声？

朱  标  （顿感不祥）怕是谁家有人过世，鸣鞭报丧吧。

    [当值黄门官急匆匆上。

黄门官  （跪禀）禀皇上，魏国公府来报，国公背疽之疾发作，突然仙逝了！

朱元璋  （大惊）啊！（少倾即镇定，吩咐黄门官）快宣中书省知制诰入宫，起草诏命！

黄门官  遵旨！（退下）

朱元璋  （向朱标）我儿速往徐府，代父皇抚慰你国公叔亲眷！

朱  标   儿臣遵旨！（退下）

[当值黄门官内报：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求见！

朱元璋  宣！

毛  骧  （匆匆上，跪拜）臣毛骧参见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  爱卿平身！有何急事？

毛  骧  禀万岁，锦衣卫散布坊间之便衣校尉来报，说魏国公突然仙逝，噩耗刚刚传出，

       便有人庆幸，燃放鞭炮，说魏国公从北平带回两个凤阳花鼓女怂恿皇上铁腕肃

       贪，酿成大案，咒魏国公报应，小小背疽之疾竟夺其命，是先往黄泉路上去等

       候即将斩首的万千同僚。

朱元璋  （暴怒）岂有此理！速速查明，缉拿妖言惑众者，严惩不怠！

毛  骧  臣遵旨！（起身欲行）

朱元璋  （叫住）慢！

毛  骧  皇上还有何吩咐？

朱元璋  （指御案）审刑司呈来大理寺所判枭首以上案犯奏折，朕已一一照准。你带了

        去，四百里加急传送各省，颁朕口谕：着各地于接到御批的次日午时三刻行刑，

        不准耽延！

毛  骧  臣遵旨！

    [幕落。

 

 

尾  声

时  间：前场之后

地  点：各府州县刑场

        京城午门刑场

 

     [锣鼓紧凑，乐曲激越揪心。

     [幕启。

[天幕：明代式样规范的官衙，其下“应天府”、“顺天府”、“宣城府”、“太平府”、“广德府“、“镇江府”与隐隐约约的滁州、寿州、泗州、颍州……建阳县、建平县、丹徒县、丹阳县、溧阳县、金坛县……等官衙牌匾高低错落，再其下是青砖铺地的刑场。

[舞台：京城午门外刑场。衣着形形色色的民众济济一堂，翘首盼望。花鼓姑嫂率领的众多男女凤阳花鼓手聚集在一起。          

     [锣鼓停，幕后合唱起：

          洪武肃贪天威动，

          霹雳电闪雷声隆。 

          ……

[歌声渐隐。

[幕后暴喝声如惊天霹雳：

午时三刻到，贪官污吏斩首！

[舞台上人举拳响应，万众呐喊：

   斩!斩!斩!

    [天幕上多股鲜血喷射，染红官衙和牌匾。

[幕后暴喝声又起：

午时三刻到，六部巨贪斩首!

[天幕上，规范的官衙图案不变，其下染血牌匾换为“户部”、“刑部”、 “兵部”、

“工部”、“礼部”、“吏部”。

    [舞台上人举拳响应，万众呐喊：

斩！斩！斩！斩! 斩!

[天幕上鲜血喷射，六部牌匾鲜血淋漓。

[幕后再响暴喝声：

六部巨贪诛九族，剥皮楦草，立衙一侧，警示后任！

[天幕上鲜血横流，地上血海汪洋。

[舞台上，锦衣卫亲兵举着“×部××（官衔）××（人名）”的标牌，提拎着被

剥皮楦草做成标本的郭桓、赵瑁、王志、麦至德、王惠迪、胡益等巨贪和“皮场庙”

模型，矗立于天幕前。

[舞台上人痛快解气地举拳，万众欢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巨大的欢呼声中，朱元璋亲自编撰的《御制大诰》、《御制大诰续编》、《御制大诰

三编》、《御制大诰武臣》等线装书缓缓移动出现在天幕，擦去血淋淋画面，最后定

格，于其下方游走朱元璋御笔序言摘选文字。同时，欢呼声消失，朗诵声起：

     朕为臣民有不善者，往往造罪渊深。……其奸顽之徒，未尝肯格心向善，

良民君子每被扰害，终无一岁优闲。朕才疏德薄，控驭之道竭矣。遂于洪武十八

年冬一月，首出大诰前编，以示臣民……

[欢呼声再起：

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鼓姑嫂领凤阳男女花鼓手们敲锣击鼓歌舞，锣鼓歌唱声压过欢呼声： 

            说凤阳，道凤阳，

            凤阳本是好地方。

            出了洪武好皇帝，

            铁腕肃贪美名扬。

        咚咚咙咚呛！咚咚咙咚呛！

         ……

[花鼓声渐弱，渐隐，人还在狂欢舞蹈。

[幕后合唱气势磅礴地又起：

             洪武肃贪天威动，

             霹雳电闪雷声隆。 

             贪官污吏头滚地，

         皮囊林立血泊中。

 狂飙暴雨涤污浊，

 吹来习习清廉风。

 百姓狂欢呼万岁，

 奸小愚昧斥暴凶。

 是非褒贬留后世，

 换得百年胜唐宋。

 郑和扬帆下西洋，

 海上丝路欧亚通。

 北狄西戎东南夷，

 数十邻国来朝贡。

 青磁绸缎美名扬，

 China中国环球雄。

           狂飙暴雨涤污浊，

           吹来习习清廉风。

………… 

    [幕于歌舞中徐闭。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