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凤还巢》
京剧《凤还巢》剧本唱词
角色
程雪娥：旦
穆居易：小生
程雪雁：彩旦
朱焕然：丑
程浦：老生
程夫人：老旦
洪功：老生
周监军：净
刘鲁七：净
剧情
明朝退休兵部侍郎程浦在一次郊游时遇到被权奸陷害的故友之子穆居易，欲将自己妾生的二小姐程雪娥许配给穆公子为妻。回家与夫人商议，程夫人执意要嫁自己生的女儿大小姐程雪雁给穆居易。程浦将穆居易留在家中攻书。大小姐程雪雁听说穆公子英俊，假冒妹妹之名去书房相会。穆公子一见之下，见她粗陋无比，连夜愤然逃去。程夫人乘程浦被朝廷起用、赴任离家之机，要假俊秀美貌的二小姐之名，为自己的女儿程雪雁与穆居易完婚。镐京朱千岁久慕程二小姐美貌，假冒穆公子之名将冒名的程雪雁娶到家中。花烛之夜，二人相见对方的丑陋，后悔不已。穆居易离开程府后，与程浦同在洪元帅军中任职，与程浦相遇，功绩卓著。于是，解释了以前的误会，穆居易与程雪娥终成眷属。
注释
此剧为梅兰芳等改编。
京剧《凤还巢》剧本唱词
【第一场】
（八喽兵引刘鲁七同上。）
刘鲁七 （念） 自幼生来胆气刚，练就拳棒与刀枪。结交绿林英雄汉，桃花山上自为王。
（白） 某，刘鲁七。自幼练就全身武艺，来到这桃花山上自立为王，倒也逍遥自在。这几日闲暇无事，不免扮作相士模样，一来游山玩景，二来山寨粮草不足，再看看可有什么好买卖。
喽啰的！
八喽兵 （同白） 有！
刘鲁七 （白） 听爷吩咐。
（西皮摇板） 山寨之事多谨慎，
游山观景走一程。
（八喽兵、刘鲁七自两边分下。）【第二场】
（程浦上。）
程浦 （引子） 告老还乡，每日里，快乐安康。
（念） 昔日领兵在战场，东征西讨保家邦。幸喜狼烟俱扫尽，恩准辞官返故乡。
（家院暗上。）程浦 （白） 老夫程浦。昔年也曾在朝为官，官居兵部侍郎。是我告归林下，倒也安然潇洒。今有镐京的朱千岁，约我到郊外去闲游。
家院！
家院 （白） 有。
程浦 （白） 带路。
家院 （白） 是。
（四家丁担食盒同上。）程浦 （西皮摇板） 想当年在军中鞍马劳顿，
今日里享林泉诗酒怡情。
一路上观不尽春光美景，
（程浦、家院、四家丁同走圆场。）程浦 （西皮摇板） 不见那朱千岁却为何情！
朱焕然 （内白） 带路！
（二家丁、朱焕然同上。）朱焕然 （西皮摇板） 出城来好天气扬鞭走马，
谁不知我乃是皇帝的本家！
提起来我势力谁人不怕，
万岁亲兄弟是我的爸爸。
程浦 （白） 千岁来了。
朱焕然 （白） 老先生您到早来了。恕我一步来迟，教您就等啦！
程浦 （白） 岂敢，请坐。
朱焕然 （白） 老先生请坐，请坐。
（六家丁同摆酒具。）穆居易 （内白） 走哇！
（穆居易上。）穆居易 （西皮摇板） 今日里闷无聊郊外游玩，
柳丝儿随风飘春色无边。
桃花放杏花开美景一片，
看哪旁一长者和一少年。
（白） 看那旁有一老者和一锦衣公子同桌饮酒。想俺穆居易衣衫褴褛，倘被他们看见，定要嘲笑于我，我不免远离他们几步。
（程浦看穆居易，穆居易急下。）朱焕然 （白） 老先生请。老先生您看什么哪？
程浦 （白） 我看这位少年，眼前虽然贫困，将来不可限量啊！
朱焕然 （白） 老先生您怎么会知道呢？
程浦 （白） 我看他相貌不凡。
朱焕然 （白） 哦！
程浦 （白） 啊，千岁，招他前来，同饮几杯如何？
朱焕然 （白） 这算不了什么。
小子，把那少年给我叫回来。
家院 （白） 那一少年请转！
（穆居易返回。）穆居易 （白） 何人在唤我？
家院 （白） 我家千岁叫你哪。
程浦 （白） 啊，相公。
穆居易 （白） 不敢，不敢，老先生，有礼了。
（穆居易向朱焕然。）穆居易 （白） 这位尊长见礼。
朱焕然 （白） 是个书呆子！见人就会作揖。
程浦 （白） 请坐！
穆居易 （白） 谢座！
程浦 （白） 来，来，来！待我奉敬一杯！
穆居易 （白） 有道是，长者嘱，少者我不敢辞呀。
朱焕然 （白） 你瞧，他倒念念有词。
程浦 （白） 请问相公尊姓大名，哪里人氏？
穆居易 （白） 学生姓穆名居易，乃京兆人氏，先父两榜进士，也曾在朝为官。
程浦 （白） 尊大人荣任哪里？
穆居易 （白） 这个……先父穆建业，曾居吏部之职。因得罪宦官刘瑾，一家俱被其所害。是我一向在外面读书，未遭杀戮。如今刘瑾已死，方敢出头露面。想我一介寒士，有劳长者明问。
程浦 （白） 岂敢，岂敢。有一位侍郎程浦你可晓得？
穆居易 （白） 程侍郎乃是先父的八拜之交。
程浦 （白） 你可认识他？
穆居易 （白） 只因学生向不在京，所以先父的朋友多未识面。
朱焕然 （白） 我告诉你吧，这就是程老先生。
程浦 （白） 我就是程浦。
穆居易 （白） 原来是程年伯。小侄不知，多有得罪。侄重见一礼。
朱焕然 （白） 原来是老贤侄呀！
程浦 （白） 贤侄少礼。自从你全家遭祸，我日夜悬心，今日见贤侄如此英才，不愧是忠良之后哇。请坐。
穆居易 （白） 惭愧。
（刘鲁七上，自语。）刘鲁七 （白） 原来他们在这里饮酒，待某耍笑耍笑他们。
看相，看相！
朱焕然 （白） 小子，谁在那儿嚷哪？
家丁甲 （白） 一个看相的。
朱焕然 （白） 看相的。呆着也怪闷得慌的，你把他叫过来，我拿他开开心。叫他去！
家丁甲 （白） 是啦！
看相的，我家千岁爷叫你哪。
刘鲁七 （白） 是是。
三位，不施礼了。
朱焕然 （白） 难道说谁还跟你见礼呀！我说你会看相呀？
刘鲁七 （白） 略知一二。
朱焕然 （白） 会就说会，干嘛这么一啦二啦的。来来来，给这位老先生看看功名富贵如何？看得好，不白看，我赏你一杯酒喝。
（刘鲁七看程浦。）刘鲁七 （白） 这位老先生先前做过高官，如今何必再看。
朱焕然 （白） 真有两下子。
小子，赏他一杯酒喝！
（刘鲁七接酒。）刘鲁七 （白） 请。
朱焕然 （白） 喝罢。
刘鲁七 （白） 干。
朱焕然 （白） 哪儿那么贫哪！来来来，再给老先生看看有几位令郎公子？看得好，我再赏你一杯酒喝。
刘鲁七 （白） 这位老先生膝下无后，所生两位千金。到后来，养老送终，女婿也是半子之劳。
朱焕然 （白） 真敢下断语呀！
老先生，您可有两位千金小姐吗？
程浦 （白） 有两个小女。
朱焕然 （白） 有得，教你蒙着啦！
小子，再赏他一杯酒喝。
（刘鲁七接酒。）刘鲁七 （白） 请。
朱焕然 （白） 喝罢。
刘鲁七 （白） 干。
朱焕然 （白） 又来啦！
程浦 （白） 啊，相士！与这位少年相上一相。
（刘鲁七看穆居易。）刘鲁七 （白） 这位书生好相貌，不过是眼前贫困。只要苦读诗书，后来定是国家栋梁。
穆居易 （白） 薄命书生焉能发迹呀！
刘鲁七 （白） 不可限量。
朱焕然 （白） 这么一说全不错呀！来来来，你给我看看，比他们两人如何呀？
（刘鲁七看朱焕然。）刘鲁七 （笑） 哈哈哈……
朱焕然 （白） 有话说话，打的什么哈哈？
刘鲁七 （白） 尊驾之相并无出奇之处。想是你的富贵在肌骨里面。来来站在这里待我与你摸上一摸。
朱焕然 （白） 你瞧，这么麻烦，到人家那儿一看就能相出来，到我这儿还得揣摸一遍。好，站起来，你就摸摸。
（六家丁同收拾酒具。刘鲁七摸朱焕然全身。）朱焕然 （白） 你往哪儿摸呀？
刘鲁七 （白） 混身上下，都要摸到。
朱焕然 （白） 没法子，谁让我要相富贵呢，您就请摸！
刘鲁七 （白） 站好了。
（刘鲁七摸。）刘鲁七 （笑） 哈哈哈……
朱焕然 （白） 你倒真高兴。
刘鲁七 （白） 尊驾如今不过是倚仗父母的富贵，日后你必要讨饭。
朱焕然 （白） 你这小子胡说八道。
小子，把他打走啦。
程浦 （白） 啊，千岁，不要和他计较。
啊，相士。你不认识他？
刘鲁七 （白） 不相认。
程浦 （白） 他乃是镐京朱千岁，你快快去罢！
（刘鲁七自语。）刘鲁七 （白） 早就知道他是朱千岁！日后管教他晓得我的厉害。
（刘鲁七下。）穆居易 （白） 程年伯，小侄告辞了。
程浦 （白） 啊，贤侄，本月十五日乃是老夫的贱辰，到那时请来一叙。
穆居易 （白） 定当前去拜寿。
程浦 （白） 我还有事要与你商议呀。
穆居易 （白） 小侄记下了。
（穆居易下。）朱焕然 （白） 怎么着，本月十五是您的千秋好日子吗？那我一定前去给您拜寿。
程浦 （白） 不敢劳动啊。
朱焕然 （白） 我这会儿还没要饭哪，您就瞧不起我？
程浦 （白） 如此，奉请千岁。
朱焕然 （白） 我是一定要去的。
小子，带路回府。
（二家丁、朱焕然同下。）程浦 （白） 家院，回府！
（西皮摇板） 穆公子生得来十分俊秀，
（四家丁、家院、程浦同走圆场。四家丁自两边分下。）程浦 （西皮摇板） 正好与雪娥女结为鸾俦。
（白） 请夫人、小姐出堂。
家院 （白） 有请老夫人、小姐出堂！
（丫鬟、程雪娥、程夫人同上。）程夫人 （念） 井臼操持以教女，
程雪娥 （念） 攻书习礼又拈针。
（白） 爹爹万福。
程浦 （白） 罢了，我儿一旁坐下。
程雪娥 （白） 告坐。
程夫人 （白） 老爷，看些甚么？
程浦 （白） 雪雁她往哪里去了？
程夫人 （白） 是啊，你家大小姐往哪里去了？
丫鬟 （白） 到后花园打秋千去了！
程夫人 （白） 唤她前来。
丫鬟 （白） 是。
有请大小姐！
程雪雁 （内白） 啊哈！
（程雪雁上。）程雪雁 （引子） 不读诗书不刺绣，专爱上树打悠秋。
（白） 爹娘在上，孩儿万福。
程浦 （白） 一旁坐下。
程雪雁 （白） 是。
程雪娥 （白） 姐姐有礼。
程雪雁 （白） 妹妹还礼。
程雪娥 （白） 姐姐请坐。
程雪雁 （白） 妹妹请坐。我在花园玩得好好的，把我叫来什么事呀？
程浦 （白） 哼！我把你这个蠢丫头！一天到晚尽自贪玩，不读诗书，将来我看你怎生得了！
程夫人 （白） 是啊。你看你妹子是怎样的举止，再看看你，这个样儿呀，不习针黹，我看谁家来要你呀！
程雪雁 （白） 哟！怎么啦，动不动就说我妹妹长的好。我妹妹是我二娘生的，我二娘长的天仙似的，生下她来，当然是好看呀。我哪，是你生养的，你瞧你的长相，我这模样还对不住你吗？
程夫人 （白） 哼！
程浦 （白） 似你这样，我看将来谁来要你呀！
程雪雁 （白） 你说将来没人要我，不用你们操心。喜欢我的人多着哪，想我的人还不少哪。
程浦 （白） 哼！满口胡言！
程雪娥 （白） 爹娘不要生气。
啊，姐姐，请过来，不要这样胡言乱语使父母生气呀！
程雪雁 （白） 妹妹，动不动就说我长得难看，我就不愿听这个。
程雪娥 （白） 姐姐相貌本来的不丑！
程雪雁 （白） 还是妹妹会说话。咱们姐儿俩站在一块儿，可称得起是一对姊妹花。
程雪娥 （白） 啊，姐姐。以后好好读书刺绣，不要贪玩了，使父母生气。
程雪雁 （白） 你怎么也来这套啦！
程夫人 （白） 还不与我进去！
程雪雁 （白） 干么轰我呀！在这儿碍你们眼哪？我还不愿意在这儿哪，我还是到后花园打秋千去。
（程雪雁下。家院暗下。）程浦 （白） 唉！冤家呀！
（西皮摇板） 却怎么生下了这样的孽障，
全不晓女儿家要谨守闺房！
程雪娥 （白） 爹娘呀！
（西皮摇板） 望休怪我姐姐平常模样，
但愿她到后来温慧贤良。
（白） 爹娘不要生气了！
程浦 （白） 我不生气就是，我儿坐下。
程雪娥 （白） 是。
程浦 （白） 夫人，适才我们在郊外闲游，遇着一桩可喜之事。
程夫人 （白） 什么可喜之事？
程雪娥 （白） 是呀！爹爹遇见什么可喜之事了？
程浦 （白） 是我遇着同年穆建业之子穆居易。
程夫人 （白） 哦，穆居易便怎么样呢？
程浦 （白） 那穆公子生得是才貌双全，我意欲将雪娥许配那穆公子。
啊夫人，不知夫人心意如何？
程夫人 （白） 老爷此言差矣。
程浦 （白） 何意呢？
程夫人 （白） 大女尚未出嫁，二女反要许人。倘被外人闻知，老爷连长幼之分都不晓得了吗？
程浦 （白） 唉！那雪雁她生得丑陋，怎配那穆公子？不如打发雪娥先出嫁，然后我再与雪雁找个人家，也就是了。
程夫人 （白） 女儿之事由我，不能由你。
程浦 （白） 我乃一家之主，我看此事由我，不能由你。
程夫人 （白） 由不了你！由不了你！
程浦 （白） 由不了你！
（程雪娥急向前解劝。）程雪娥 （白） 啊，母亲到后面歇息去罢。
程夫人 （白） 我看事到临头，是由你，还是由我！哼！
程雪娥 （白） 不要生气了。
（程雪娥扶程夫人同下，丫鬟随下。）程浦 （白） 这是哪里说起！事到临头我看是由得了她还是由得了我。
（程浦下。）【第三场】
（二家丁手捧衣帽寿礼引朱焕然同上。）
朱焕然 （西皮摇板） 出得门来精神爽，
朱焕然心中喜洋洋。
小厮带路朝前闯，
（二家丁同下。）朱焕然 （西皮摇板） 程府拜寿走一场。
（朱焕然下。）【第四场】
（程浦上。家院暗上。）
程浦 （念） 适才送罢三千客，此时不见意中人。
（白） 今日乃是老夫的诞辰，来了许多亲友，那穆公子还不见到来，是何缘故哇？
家院。
家院 （白） 有。
程浦 （白） 请二小姐出堂。
家院 （白） 有请二小姐出堂。
程雪娥 （内白） 来了！
（程雪娥上。）程雪娥 （念） 亲友称觞开寿宴，轻移莲步到堂前。
（白） 参见爹爹。
程浦 （白） 罢了。一旁坐下。
程雪娥 （白） 谢座。唤儿出堂，有何吩咐？
程浦 （白） 为父有意将儿许配那穆公子。儿呀，少时他就要前来与为父拜寿，我儿在暗中偷觑偷觑，你意如何？
程雪娥 （白） 爹爹说哪里话来。女儿终身之事，还是应有爹爹作主。
程浦 （白） 话虽如此，此乃我儿终身大事岂可草草哇！
程雪娥 （白） 这个……女儿遵命便是。
程浦 （白） 这便才是。坐下。
（二家丁手捧衣帽寿礼引朱焕然同上。）朱焕然 （白） 走着，到了。程老先生不是外人，随我进来。
老先生在哪儿哪？老先生在……
（朱焕然看见程雪娥，程雪娥忙退下。）朱焕然 （白） 啊！老先生今当您的千秋好日子，我给您拜寿来啦。
程浦 （白） 不敢当。
朱焕然 （白） 我干什么来的哪！
来呀，脱去我的路衣，换上我的寿衣，好与老先生拜寿。
（二家丁同伺候朱焕然换衣。）朱焕然 （白） 老先生请上，我给您拜寿。
程浦 （白） 不敢当。
朱焕然 （白） 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您做一个长生不老的老寿星。哈哈……
拿来！
（朱焕然持礼单，向程浦。）朱焕然 （白） 老先生，我这儿有点小意思，请您收下罢。
程浦 （白） 受之有愧呀！
朱焕然 （白） 您要不收，那是嫌轻啦！
程浦 （白） 如此，愧领了。
家院，看酒来。
朱焕然 （白） 别忙，寿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来呀！脱去我的寿衣，换上我的便服，好与老先生饮酒。
（二家丁同伺候朱焕然换衣。家院备酒。）朱焕然 （白） 老先生请坐。天太热啦。
来呀！打着点儿扇子。
（二家丁同打扇。程夫人暗上。）程夫人 （白） 闻得穆公子前来拜寿，我不免偷觑偷觑。
（程夫人看。）程夫人 （白） 看公子身旁有许多家人围绕，虽然看不清面目，定是个富贵人家。我不免将大女儿嫁过门去。日后定享荣华富贵，我就是这个主意呀！
（程夫人暗下。）朱焕然 （白） 老先生请。
得啦，得啦！别扇啦！再扇，我就感冒了。
老先生，天不早啦，我跟您告辞啦。
来呀！换上我的路衣，也好赶路。
二家丁 （同白） 是啦。
朱焕然 （白） 怎么还是我来的时候穿的那件儿呀？
二家丁 （同白） 就是那件儿！
朱焕然 （白） 别的衣裳你没带来？
二家丁 （同白） 没带来！
朱焕然 （白） 我的衣裳有的是，怎不多带出两件来？没用的东西，下回记住了！
（朱焕然换衣。）朱焕然 （白） 老先生，我跟您告辞啦！请回罢！
程浦 （白） 不远送了。
朱焕然 （白） 再见，再见！
（二家丁、朱焕然同下。穆居易暗上。）穆居易 （白） 啊，年伯！
程浦 （白） 啊，贤侄，你怎么此时才来呀？
穆居易 （白） 小侄早已来了，只因宾客满门，不敢造次。
程浦 （白） 有慢了，贤侄请！
穆居易 （白） 请！年伯请上，待小侄拜寿。
程浦 （白） 贤侄少礼。请坐，家院看酒！
（程雪娥上。）程雪娥 （念） 堂前遵父命，屏后看才郎。
（白） 适才奉了爹爹之命，前来偷觑穆郎。待我向前偷觑偷觑。哎呀，看这位公子，神清骨俊，气概非凡。哎呀呀！爹爹眼力果然不差。哎呀，不要在此停留，倘被大娘、姐姐看见，说我轻薄，我且回房去罢。
（程雪娥转回，看。）程雪娥 （白） 哎呀呀，好一个美貌的书生！
（程雪娥羞下。）程浦 （白） 啊，贤侄，我请你前来，有一事要与你商议商议呀！
穆居易 （白） 年伯有话请讲。
程浦 （白） 老夫次女虽未侧室所养，生得倒也聪明秀丽，意欲将她许配贤侄，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穆居易 （白） 年伯不弃寒微，又赐婚配，只是一贫如洗，聘礼毫无。哎呀，惭愧得紧哪！
程浦 （白）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这四月初二日，乃是良辰，打发小女过门，一切动用之物，都有老夫与你们送去就是。
穆居易 （白） 多谢岳父大人，小婿告辞。
程浦 （白） 慢来，就在舍间，我们盘桓几日呀！
穆居易 （白） 遵命。
程浦 （白） 家院，打扫书房，与你姑老爷下榻。
家院 （白） 是。
程浦 （白） 请。正是：
（念） 一朝逢快婿，
穆居易 （念） 何日报深恩。
程浦 （白） 随我来。
穆居易 （白） 来了。
（穆居易、程浦同下。）【第五场】
程雪娥 （内西皮导板） 日前领了严亲令，
（程雪娥上。）程雪娥 （西皮慢板） 命奴家在帘内偷觑郎君。
只见他美容颜神清骨俊，
可叹衣实褴褛家道清贫。
倘若是苦用功力图上进，
也能够功名就平步青云。
（白） 那日穆郎前来拜寿，爹爹与他定下亲事，并将穆郎留住书房，丫鬟言道，穆郎每日苦读诗书，将来定有出头之日，我程雪娥可算终身有托矣。
程雪雁 （内白） 啊哈！
（程雪雁上。）程雪雁 （念） 人说妹妹长得好，我说奴家长的俏。喜欢我的人儿多，见我美貌都要笑。
（白） 穆郎来到我们家了，爹爹将她留住书房，我有心找他说会子话儿，又怕我妹妹也去，我们俩要遇见，有多难为情啊。有啦，我找她我们一块儿去。
妹妹，我来啦！
程雪娥 （白） 哦，姐姐来了，姐姐请坐。
程雪雁 （白） 坐着，坐着。
（程雪娥打量程雪雁。）程雪娥 （白） 啊，姐姐！
程雪雁 （白） 妹妹。
程雪娥 （白） 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不知是要往哪里去呀？
程雪雁 （白） 哟！谁打扮得花枝招展啦，你不知道吗，穆郎来到咱们家了，爹爹将他留住书房，我找你跟他说会子话儿去，你瞧好不好？
程雪娥 （白） 姐姐此言差矣。
程雪雁 （白） 怎么呢？
程雪娥 （白） 你我乃是女儿家，怎能去到书房，与一外人讲话呀？
程雪雁 （白） 那穆郎他不是外人呀！
程雪娥 （白） 怎说不是外人呀？
程雪雁 （白） 是你的丈夫呀。
（程雪娥害羞。）程雪雁 （白） 哟！害什么臊哇！
（程雪娥故意。）程雪娥 （白） 是姐姐的什么呢？
程雪雁 （白） 是我的妹丈啊。
程雪娥 （白） 啊，姐姐，小妹看来，还是不去的好。
程雪雁 （白） 咱们要是不去，他一人在书房，有多闷得慌呀！
程雪娥 （白） 有爹爹陪他说话。
程雪雁 （白） 爹爹跟他说的是一样话，咱们俩跟他说的是另一样儿的话。
程雪娥 （白） 姐姐，你若是愿去，就请你一人去罢，小妹是不能前去的。
程雪雁 （白） 好，你不去？
程雪娥 （白） 我不去。
程雪雁 （白） 我去。
程雪娥 （白） 你去罢。去呀！
程雪雁 （白） 我不去啦！
程雪娥 （白） 怎么不去了？
程雪雁 （白） 我要是去，不是替你给他解闷儿去了吗？
程雪娥 （白） 哎呀！姐姐与他解闷，与小妹何干哪？
程雪雁 （白） 得啦！好妹妹，咱们一块儿去罢！
程雪娥 （白） 我是不能前去的。
程雪雁 （白） 咱们走罢！
程雪娥 （白） 不去。
程雪雁 （白） 得啦！一块儿去罢！走！
（程雪雁扯程雪娥。）程雪娥 （白） 唉！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
程雪雁 （白） 你瞧，又拉拉扯扯的啦。还不错哪！你不去，我去。
程雪娥 （白） 你去呀，哪个拦阻于你呀！
程雪雁 （白） 我说去就去。
（程雪雁下。）程雪娥 （白） 唉！怎么一个女儿家竟这样不知羞耻哟！
（西皮摇板） 今夜晚她若到书房中去，
老爹爹知道了定然不依。
（程雪娥下。）【第六场】
（穆居易上。）
穆居易 （西皮原板） 感不尽老年伯仁慈忠厚，
念世谊许亲事将我收留。
有一日展才能功名成就，
（西皮摇板） 那时节与岳父再把恩酬。
程雪雁 （内白） 走啊。
（程雪雁上。）程雪雁 （西皮摇板） 对菱花打扮得花枝模样，
今夜晚书房内我会会穆郎。
（白） 到啦，待我叫门。哎呀，慢着！他要知道是我，不开门，可怎么办呢！有啦，我不免假冒我妹妹的名字，就说有事前来领教。
啊！穆郎开门来！
穆居易 （白） 门外何人？
程雪雁 （白） 奴家雪娥，有一事不明，前来领教。
穆居易 （白） 领教二字，实不敢当。只是夜已深了，有话明日再说吧。
程雪雁 （白） 这个书呆不开门，我自己进来了，穆郎在哪里……
（穆居易看见程雪雁面貌，大惊。）穆居易 （白） 哎呀！
（西皮散板） 面赛过夜叉女稀奇模样，
吓得我战兢兢无处躲藏。
（白） 住了！你是何方妖怪！早早走去，还则罢了。如若不然，我这里有伏魔宝剑，定斩不饶！
程雪雁 （白） 得了罢！你这个书呆子没事竟看些邪魔歪道的书啦，今天看奴家长的标致，就把我当成迷人的狐狸精了，对不对呀！实话告诉你吧，奴家雪娥，我爹爹将我终身许配于你，是我怕你一个人在书房寂寞，前来与你作伴，你怎么胡说起来啦！
穆居易 （白） 哎呀，这便如何是好。有了！
既是小姐到了，请到门外月光之下，一拜天地，方好答话。
程雪雁 （白） 拜天地呀！那敢情好啦！穆郎请。
（穆居易推程雪雁出门。）穆居易 （白） 你出去吧！
（穆居易急关门。）程雪雁 （白） 哟！怎么给推出来啦！开门哪！你不开门哪？
（程浦暗上，见程雪雁。）程浦 （白） 啊！你这奴才做什么来了？
程雪雁 （白） 这时候你干什么来啦？
（程雪雁下。）程浦 （白） 且住！这奴才她做什么来了哇？哎呀，想是做出什么丢丑之事，我不免去至上房，与这个老乞婆辩理，真真气煞我也！
（程浦下。）穆居易 （白） 哎呀呀，吓死我也！有生以来，并不曾见过这样的怪状。怪道程年伯将他女儿终身许我，并不要我半点聘金。原来因为他的女儿人品如此。想我穆居易虽然贫穷，怎肯要这私奔之女。怎奈他家又选定四月初二日与我完姻。哎呀，这便怎么处？哦，有了！闻听人说，洪元帅连日整理军务，我不免去到那里，投效于他，趁此深夜，我速速地逃走了罢！
（西皮散板） 遭不幸遇见了这样魔障，
错当了老年伯恩高义长。
今夜晚逃出了天罗地网，
有才女还请你另选才郎。
（白） 哎呀呀……吓死我也。
（穆居易下。）【第七场】
（程浦上。）
程浦 （西皮散板） 家门不幸生痴女，
怎不教我暗伤心。
（家院上。）家院 （白） 启禀老爷：今有监军周公公奉万岁之命前来下旨。
程浦 （白） 香案接旨。
家院 （白） 香案接旨。
（四军士引周监军同上，四军士同暗下。）周监军 （白） 圣旨下。
程浦 （白） 万岁！
周监军 （白） 跪听宣读。诏曰：“南方贼寇作乱，甚是猖獗。据五省经略使洪功奏请，派前兵部侍郎程浦帮办军务。程浦着即驰赴军前，不必来京陛见。”旨意读罢，望诏谢恩哪！
程浦 （白） 万万岁。公公奉旨前来，一路多受风霜之苦。
周监军 （白） 岂敢！为国勤劳，何言辛苦。你我在京师一别，至今数载，大人你还是这样的强壮啊！
程浦 （白） 夸奖了。只是部臣之中，能员甚多，怎么圣上偏偏要起用老朽哇？
周监军 （白） 这是元帅洪功的举荐，老先生不必太客气啦。
程浦 （白） 我有一事奉求公公。
周监军 （白） 有话请讲。
程浦 （白） 想这四月初二日乃是小女出嫁之期，等婚事完毕，再赴大营如何？
周监军 （白） 侍郎此言差矣。
程浦 （白） 何差呢？
周监军 （白） 只知女儿出嫁，难道说国家大事就不要紧了吗？
程浦 （白） 如此，我即刻前往就是。
周监军 （白） 这便才是。
程浦 （白） 请至书房用茶。
周监军 （白） 请。
（周监军下。）程浦 （白） 我又要出门远去了。
家院，请穆公子前来。
家院 （白） 是，有请穆公子。
家人 （内白） 穆公子不辞而别。
家院 （白） 启老爷：穆相公不辞而别。
程浦 （白） 啊，穆公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已择定了日期与你完婚，你为何不辞而去呀！莫非……唉！
家院，此事千万不可叫夫人知道，你要记下了。
家院 （白） 是。
程浦 （白） 唉！这是哪里说起。
（程浦、家院同下。）【第八场】
（二家丁引朱焕然同上。）
朱焕然 （西皮摇板） 无事带领鹰和犬，
来至郊外猎一番。
（穆居易上。）穆居易 （白） 原来是朱千岁，小生有礼了。
朱焕然 （白） 这不是穆相公吗？慌里慌张的，要上哪儿去呀？
穆居易 （白） 如今朝廷用兵于南方，小生意欲前去献策。
朱焕然 （白） 这就不对啦！闻听人言，那程侍郎将他女儿许配于你，择定四月初二日就要迎娶啦，你怎么倒要避婚远去呢？
穆居易 （白） 小生也曾发过誓愿，功名不就，誓不娶妻，因而远去。
朱焕然 （白） 哦！
（朱焕然自语。）朱焕然 （白） 原来如此。
（朱焕然寻思。）朱焕然 （白） 好！真乃有志气的男子，我也不拦阻于你，你有盘费吗？
穆居易 （白） 这个……
朱焕然 （白） 这算不了什么。
小子，把我带的官宝送给穆相公以作盘费。送过去！
家丁甲 （白） 是。
穆居易 （白） 多谢千岁。
朱焕然 （白） 不必谢了，小意思。
穆居易 （白） 告辞。
朱焕然 （白） 别忙，你可有脚程吗？
穆居易 （白） 也无有哇。
朱焕然 （白） 这又算的了什么。
小子，把我骑的那匹青鬃马，送给穆相公乘骑。送过去！
家丁甲 （白） 是。
穆居易 （白） 千岁如此大恩，何以报答哇！
朱焕然 （白） 咱们过的多，说什么报不报的。
穆居易 （白） 告辞了。
朱焕然 （白） 送行来不及，我净等着接风啦！
穆居易 （白） 感恩不尽，后会有期。千岁，请了，请了！
朱焕然 （白） 请。
（穆居易下。）朱焕然 （白） 哈……真是个书呆子。那位程小姐，我是亲眼瞧见过的，长得是如花似玉，他怎么倒要避婚逃走呢！嗯！这也是他无福承受，也是有之。我想程侍郎奉旨帮办军务，离家远去。我不免趁这机会，等到四月初二日那天，假冒穆居易的名字，我前去娶亲，将程小姐娶过我家来。我们两人成为夫妇，就是程侍郎回来，我们木已成舟，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再一说哪，他还敢把我朱千岁怎么样嘛？嗯！有理。
小子们！带路回府！
（二家丁、朱焕然同下。）【第九场】
（穆居易上。）
穆居易 （西皮摇板） 蒙千岁侠义心鞍马来赠，
待将来出头日再报大恩。
（四军士、中军、周监军、程浦同上。）程浦 （白） 穆相公慢走。
穆居易 （白） 原来是年伯，小侄有礼了。
程浦 （白） 你往哪里去呀？
穆居易 （白） 欲到大营献策。
程浦 （白） 我已择定四月初二日与你完婚。你为何不辞而去呀？
穆居易 （白） 年伯不要动怒。小侄前者也曾发过誓愿，功名不就，誓不娶妻。又不便与年伯说明，故而不辞而行。
程浦 （白） 唉！他怎么又发过什么誓愿哪！
周监军 （白） 大人，此位是……
程浦 （白） 这就是前京兆尹穆建业之子穆居易，文武全才，小女就是许配此人。
周监军 （白） 哦，咱家有一言，大人休怪。
程浦 （白） 公公有何金言，请讲当面！
周监军 （白） 我平日最不喜欢那些少年的人儿，就知道谈情说爱，从不晓得立志建功，报效国家。方才令婿言道，功名不就，誓不娶妻，真乃是可喜可敬之士。咱家意欲将他带到大营，荐于洪功，定然重用。那时扫平贼寇，再行洞房花烛之礼，程大人你看好是不好哪？
穆居易 （白） 多谢公公。
周监军 （白） 罢了，罢了。
来，打道帅府。
（众人同下。）【第十场】
（程夫人上。）
程夫人 （念） 老爷从军去，嫁女任我行。
（丫鬟暗上。）程夫人 （白） 可恨老爷偏心太过，竟将二女儿许配穆公子。今当四月初二日穆公子迎娶之期，我不免将大女儿嫁过门去，老爷日后回来，木已成舟，又当如何？我就是这个主意。
丫鬟！
丫鬟 （白） 有。
程夫人 （白） 与你家大小姐穿戴好了。
丫鬟 （白） 遵命。
（丫鬟下。家院上。）家院 （白） 启老夫人：花轿到门。
程夫人 （白） 搭上堂来。
家院 （白） 搭上堂来。
（二家丁、轿夫、丫鬟、程雪娥扶程雪雁上轿，丫鬟暗下。程夫人送出门。程雪雁掀开轿帘。）程雪雁 （白） 妈呀，我这女婿是那个白面书生吗？
程夫人 （白） 是那个白面书生呀！
程雪雁 （白） 没错，就是他，再见了！
（程雪雁、轿夫同下。）穆夫人 （笑） 哈哈哈……
（程夫人回身看见程雪娥。）程夫人 （白） 啊，你做什么来了？
程雪娥 （白） 送我姐姐来了。
程夫人 （白） 你送出闺门也就是了。为何送到院外，倘被外人看见，岂不被人耻笑！回房去罢！
程雪娥 （白） 是。
程夫人 （白） 老爷啊老爷！女儿之事，看是由你还是由我，哈哈……
（程夫人下。）程雪娥 （白） 爹爹将我许配穆郎，今日大娘又将我姐姐嫁了过去。爹爹不在家中，无人替我作主。思想起来，唉，好不烦闷人也！
（南梆子） 她明知老爹爹为奴行聘，
反将她亲生女嫁于穆门。
想是我程雪娥生来薄命，
因此上难得配如意郎君。
（丫鬟上。）丫鬟 （白） 参见小姐。
程雪娥 （白） 罢了。
丫鬟 （白） 小姐，今日为何在此愁闷？
程雪娥 （白） 今日之事，焉得教人不闷哪！
丫鬟 （白） 小姐可知今日谁家前来迎娶？
程雪娥 （白） 怎么这样的糊涂！除了穆家，还有哪家？
丫鬟 （白） 不是穆家。
程雪娥 （白） 不是穆家又是谁家呢？
丫鬟 （白） 乃是朱千岁家中。
（程雪娥惊。）程雪娥 （白） 朱千岁家中？
丫鬟 （白） 正是。
程雪娥 （白） 你是怎么知晓？
丫鬟 （白） 方才有人看到，大小姐抬往朱家去了。
程雪娥 （白） 哦！抬往朱家去了？
丫鬟 （白） 正是。
程雪娥 （白） 你快去打探明白，报我知道。
丫鬟 （白） 遵命。
（丫鬟跑下。）程雪娥 （白） 哎呀呀！怎么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事呢！那日，朱千岁前来拜寿，也曾见过一次，那相貌长得十分丑陋，与我姐姐么……真可以称得是一对女貌郎才，有那边冒名前来迎娶，就有这边顶替前去出嫁，怎么这样的凑巧哇！大娘啊，大娘！如今你是枉用心机了。
（丫鬟上。）丫鬟 （白） 参见小姐。
程雪娥 （白） 探听之事，怎么样了？
丫鬟 （白） 实是抬往朱家去了。
程雪娥 （白） 哦，实是抬往朱家去了。
丫鬟 （白） 正是。
程雪娥 （白） 怎么这样的凑巧哇！
丫鬟 （白） 啊，小姐，还有一事未曾禀明。
程雪娥 （白） 还有何事呢？
丫鬟 （白） 那穆公子早已不辞而去，至今并未归家。
程雪娥 （白） 哦，那穆公子走后，未曾归家？
丫鬟 （白） 正是。
程雪娥 （白） 他……他往哪里去了？
丫鬟 （白） 不知去向。
程雪娥 （白） 何不早说？
丫鬟 （白） 先前不知。
程雪娥 （白） 你再去探听探听，穆郎独自一人，往哪里去了？快去。
丫鬟 （白） 遵命。
（丫鬟下。）程雪娥 （白） 又是哪里说起。穆郎好好住在我家，因何不告而去了？莫非他不愿就这门亲事么？既然不愿就这门亲事，只管明言，何必离家远走。事有蹊跷。唉，穆郎啊穆郎，独自一人往何方去了！
（西皮摇板） 我二人婚姻事已经言定，
为什么无故的私自潜行。
左思来右想去心中难忍，
儿的亲娘啊！
我暂且回绣阁再听信音。
（程雪娥下。）【第十一场】
（朱焕然上。）
朱焕然 （笑） 哈哈哈……
（西皮摇板） 我今已派花轿去，
少时定娶美人回。
（家丁甲上。）家丁甲 （白） 花轿到门。
朱焕然 （白） 搭上堂来。
家丁甲 （白） 搭上堂来。
（傧相暗上。家丁乙引程雪雁乘轿上，程雪雁下轿。）朱焕然 （白） 赞礼上来。
傧相 （白） 伏以：
（念） 两家成婚配，夫唱要妇随。洞房花烛夜，才知谁是谁。
朱焕然 （白） 我早就知道娶来的是谁。
傧相 （白） 搀新人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妇交拜，同入洞房。
傧相、二家丁 （同白） 小人讨赏。
朱焕然 （白） 每人一份，下边去领。
（二家丁、傧相同下。）朱焕然 （白） 想不到，我把程小姐娶过门来了。待我掀开盖头观看美人便了！
（朱焕然欲掀盖头，程雪雁拉住盖头不放。）朱焕然 （白） 美娘子，你我既为夫妇，又何必害臊呢？来，来，来，你放下手来，我看看。
（朱焕然掀起盖头，朱焕然、程雪雁对看。）朱焕然 （白） 哎哟，我的妈呀！
（西皮散板） 观此女生得来容颜难看，
血盆口黄板牙鼻孔上翻。
手指头伸出来亚似钢钻，
裙边下露出了那尺二的金莲。
莫不是母夜叉洞房出现，
何方的妖魔怪把我来缠。
（白） 哎哟，我的妈呀！这个碴儿不对呀，程小姐我是亲眼瞧见的，长得挺好看的，今天把她娶过来，怎么变成一个大老妖啦！
程雪雁 （白） 哟！怪呀！那穆郎是个小白脸呀，怎么今天变成个小花脸啦！
你怎么长得这么不是人样儿呀？
朱焕然 （白） 哎哟，你还说我长得不好看哪，你也不瞧瞧镜子，你那个样子，让谁受得了哇！
程雪雁 （白） 我自来就是这个长相。
朱焕然 （白） 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假冒穆居易的名字，前去娶亲。实指望娶个美貌佳人，没想到弄这么一个秃尾巴鹌鹑来，这可怎么好哇！有了，我跟她商量商量，把这门亲事打退了，也就结啦，指不定行不行哪！
美娘子，您请过来，留神闪了腰。
程雪雁 （白） 你说什么呀？郎君？
朱焕然 （白） 郎君？我真狼狈了。我跟您说实话，我呀，不是穆居易。
程雪雁 （白） 啊？你是谁呀？
朱焕然 （白） 我是朱焕然，朱千岁。是我假冒穆居易的名字前去娶亲，没想到把您娶过来啦，现在我觉得有点儿不合适，恐怕将来见不起程老先生。这么办罢，我怎么把您抬来的，我把您原封不动给您送回去。您瞧怎么样啊？
程雪雁 （白） 得了吧！奴家乃是兵部侍郎的千金小姐，就任凭你这么抬来抬去的。难道你就这么轻贱我不成吗？
朱焕然 （白） 就您这付尊容，谁敢轻贱呢！
程雪雁 （白） 你听我告诉你，你既然把我抬过来了……
朱焕然 （白） 我抬错了。
程雪雁 （白） 我也不想回去了。
朱焕然 （白） 别介！
程雪雁 （白） 你也别嫌我丑。
朱焕然 （白） 不敢，不敢。
程雪雁 （白） 我也别嫌你不济。
朱焕然 （白） 您多包涵罢！
程雪雁 （白） 咱们俩人可称得起是郎才女貌。
朱焕然 （白） 我看是豺狼虎豹。
程雪雁 （白） 咱们俩人已经拜了天地啦，生米已然做成熟饭啦。
朱焕然 （白） 这碗饭您教我怎么吃呀！
程雪雁 （白） 如其不然哪，我告诉你们皇帝老倌，问你个冒名顶替的罪过。
朱焕然 （白） 别介，别介。您嘴下留德罢。
（程雪雁逼问。）程雪雁 （白） 怎么样？你答应不答应？
朱焕然 （白） 我不能答应！
程雪雁 （白） 你答应不答应？
朱焕然 （白） 我不敢不答应！
程雪雁 （白） 你答应了。郎啊！
朱焕然 （白） 这是什么玩艺呀！
程雪雁 （西皮散板） 从今我与你夫随妇唱，
到晚间还要你叠被铺床。
朱焕然 （白） 这是什么鸟叫呀！
程雪雁 （白） 随我来呀！你过来吧！
朱焕然 （白） 唉！我的罪孽深重！
（程雪雁强拉朱焕然同下。）【第十二场】
（中军引洪功同上。）
洪功 （西皮摇板） 本帅领兵挂帅印，
教场排列熊虎兵。
胸中妙策行千里，
定把贼寇一扫平。
周监军 （内白） 公公、大人到。
中军 （白） 启元帅：程浦大人到。
洪功 （白） 有请。
（四军士引程浦、周监军同上，程浦、周监军同下马。四军士同暗下。）洪功 （白） 不知公公、大人驾到，未曾远迎，当面恕罪。
周监军 （白） 岂敢，元帅用兵，多受辛苦。
洪功 （白） 为国勤劳，何言辛苦。
程浦 （白） 不知近日军情如何？
洪功 （白） 叛徒甚是猖狂，敬候大人划策。
周监军 （白） 我要在元帅台前荐举一人，不知可肯容纳否？
洪功 （白） 但不知是哪一位？
周监军 （白） 就是前京兆尹穆建业之子穆居易。此人可算得文武全才。
洪功 （白） 公公举荐之人定然不差。此人今在何处？
周监军 （白） 现在帐外。
洪功 （白） 来。
中军 （白） 有。
洪功 （白） 穆居易进帐。
穆居易 （内白） 来了！
（穆居易上。）穆居易 （念） 奇谋追陆逊，投笔学班超。
（白） 公公！年伯。
周监军 （白） 见过元帅。
穆居易 （白） 元帅在上，晚生有礼。
洪功 （白） 少礼，请坐。
穆居易 （白） 告坐。
洪功 （白） 公公道，足下智勇兼优。明日教场，就烦足下，调动军马，与贼敌对如何？
穆居易 （白） 多谢元帅提拔。
洪功 （白） 后帐摆宴，与公公、大人接风。正是：
（念） 才子兵甲藏胸中，
周监军 （念） 书生马上也英雄。
程浦 （念） 临阵须要心仔细，
穆居易 （念） 不附青云怎建功。
洪功 （白） 公公、大人！
周监军、程浦 （同白） 元帅请！
洪功、周监军、
程浦 （同白） 请！
（周监军、程浦、洪功、穆居易同下。中军、四军士同随下。）【第十三场】
（八喽兵、刘鲁七同上。）
八喽兵 （同白） 来到朱府！
刘鲁七 （白） 抢！
（朱焕然、四喽兵同上。）朱焕然 （白） 你们这是干什么？
刘鲁七 （白） 可认得某家？
朱焕然 （白） 你不是那个看相的先生吗？
刘鲁七 （白） 着哇！前来讨卦礼来了。
朱焕然 （白） 我给你还不成吗？
刘鲁七 （白） 哼！
喽罗的！
八喽兵 （同白） 有。
刘鲁七 （白） 两厢搜来。
（八喽兵分搜，搜出包袱。）刘鲁七 （白） 查点有多少金银！
八喽兵 （同白） 金银无数。
刘鲁七 （白） 起过了。日后山寨若是粮饷不足，某家再前来借贷。
喽罗的！
八喽兵 （同白） 有。
刘鲁七 （白） 回山。
八喽兵 （同白） 啊！
（八喽兵、刘鲁七同下。程雪雁上。）程雪雁 （白） 哎哟！可了不得啦！都抢光啦，这可怎么办哪！
朱焕然 （白） 怎么没把你也抢去呢！
程雪雁 （白） 这是怎么说呢？这都是你平日仗着皇亲国戚横行霸道，才遇着这样的事情哪！
朱焕然 （白） 得啦，你别埋怨我啦，我认了还不行吗？
程雪雁 （白） 你认了？我可是跟你受了罪了哪！
（朱焕然、程雪雁同下。）【第十四场】
（程夫人上。）
程夫人 （念） 为人莫欺心，欺心害自身。
（丫鬟暗上。）程夫人 （白） 唉！也是老身偏心太过，指望将大女儿嫁与穆公子，谁想又被那丑陋的朱焕然骗了去了。这且不言，闻得草寇作乱，眼看杀到庄前，不免将二女儿唤将出来，去她姐丈家中，躲避躲避。
丫鬟！
丫鬟 （白） 有。
（程夫人进。）程夫人 （白） 唤二小姐出来。
丫鬟 （白） 有请二小姐。
程雪娥 （内白） 来了！
（程雪娥上。）程雪娥 （念） 拈针闲刺绣，听唤下妆楼。
（白） 参见母亲。
程夫人 （白） 罢了。你且坐下。
程雪娥 （白） 告坐。唤儿出来，有何吩咐？
程夫人 （白） 闻得草寇作乱，眼看杀到庄前。我意欲带领我儿去至你姐丈家中，躲避躲避，你看如何？
程雪娥 （白） 母亲请少待。
且住，前日那朱千岁，他前来设计谋我，未得成功。今日若去到他家，岂能容我清白，还是不去的好。
啊，母亲，大姐家中，孩儿不愿前去。
程夫人 （白） 唉，冤家呀！
（西皮原板） 如今贼兵来作乱，
眼看杀到我庄前。
不往镐京去避难，
祸到临头向谁言？
程雪娥 （白） 母亲！
（西皮原板） 本应当随母亲镐京避难，
程夫人 （白） 是呀，你就该随为娘前去才是呀！
程雪娥 （西皮原板） 女儿家胡乱走甚是羞惭。
程夫人 （白） 前去避难，又讲得什么羞惭？
程雪娥 （西皮原板） 小妹行见姐夫尤其不便，
何况那朱千岁甚是不端。
程夫人 （白） 儿啊！那朱千岁有什么不端之处呢？
程雪娥 （白） 母亲！
（西皮原板） 那一日他来将我骗，
幸中母亲巧机关。
如今若再去重相见，
他岂肯将儿空放还。
程夫人 （白） 话虽如此，也胜似被那强盗所害呀！
程雪娥 （白） 母亲！
（西皮流水板） 母亲不可心太偏，
女儿言来听根源：
自古常言道得好，
女儿清白最为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