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探微二

鈐印

印章刻就之後,必先將印石洗淨,普通是用牙蘸一些肥皂或肥皂粉,將印面輕輕刷洗,把黏在印面上的墨跡石屑均行洗去,並且擦乾後備用。但也有不先用水洗的;如呂麗子先生刻印完畢後,便用刷子或毛巾將印面刷擦,去其石屑污物,然後用壞的印泥先試蓋一次,看看有沒有可以修改的地方,如果有,則改正一次,再將印面擦刷乾淨,用好的印泥鈐出,便算完工了。聽說齊白石先生也係如此,所以他們給別人刻的印,其中便有墨跡仍存在的,可見他們當時刻印,甚為從容,刻後也不以為意,隨手便鈐了給人,但這種方式,如出於倉促之間,固然可以,但平時則仍以用水洗淨為佳。

印面洗淨擦乾之後,鈐印之先,一定要把用具準備好,鈐印用的用具有紙張、印泥、印墊、印規(矩)等,茲分述之:紙張需選用細勻而紙面平滑的,在市面上容易買到的有雁皮紙、羅紋宜等;雁皮紙的好壞相差頗遠,要選質柔而纖維勻的,近年來我曾經定做過不少此類紙張,但好用的只有三、四種。印泥以不走油、不足色、色明、硃厚為優良的條件,但又需要以印面的印文性質而定,如係細朱文小印,印泥過厚,則影響印文的清晰,故如把印鈐蓋精良時,應該準備兩盒印泥,一盒硃厚的,一拿較薄的,厚的用來蓋大印或齊白石吳昌碩一類寫意的印,較薄的印泥則蓋精細的或較小的印。印熱普通以薄書本充之即可,普通五十頁左右的二十四開至四十開的小雜誌均可用,因為俯拾即可得到,非常方便,並且雜誌的封面用紙,大半是銅版的光面紙,比較平勻,最好使用。有的人以半公分厚薄的橡膠熱襯在紙下蓋印,因為橡膠有彈性,也非常好用。印規與印矩是印章用於書畫作品上時,怕將印章鈐斜,以此規矩校正,不至有失。

有了應該具備的用具之後,鈐印時更要將印面上的印泥蘸勻;蘸印泥的方法是用左手持(或按)印泥盒,右手把印面輕輕打擊在印泥之上,因為印油有黏性,印泥裏面含有的硃砂,便隨著壓下提上的力量,油與砂便脫離了艾絨而附著在印面上。

硃砂如果不夠細,印油不夠黏厚,或太 乃至印油太乾,則硃不是不與艾絨脫離,即是形成流離狀態,便形成硃不上石或砂太少的情形了,這必需將印泥重加整理。蘸印泥要蘸得勻,使全印面上都有硃,然後對準應蓋的部位,輕輕落下,到快著紙時候,停頓一下,再完全校正一次印的部位,務使平正,於是,最後距紙只一公分左右的時候,快速的將印鈐下,用力鎮壓,但勿使動搖,便可將印鈐好。有時印面用久了,就不很平坦,靠邊的四週有些磨損,鈐蓋時可以著紙後,以原地不動的方式,向四面微微傾壓,便可以得到很好的效果。

鈐蓋印章時,又需視印文的性質而定,印文是寫意一派的,應該用力重些,如吳昌碩齊白石等的作品,就需要厚印泥重壓。但像王福厂陳巨來一類精細的印面,則需要用力較輕,因為用力重了,則印文不會清楚,反失了原神,這一類印面用的印泥也不宜太厚,太厚的印泥也會導致印文不清。又朱文印大致用力輕些,白文的可以用力重些,雖非定則,但大體不差。總之,一方印章,如想鈐蓋精良,紙張、印泥、印墊與正確的鈐蓋方法,是不可或缺的。印章用過之後,應該用棉花擦乾淨,收存起來備手,如果為了省事,也可以用毛巾來擦去印面上的油砂。不必每次水與肥皂洗滌。但如果用久了,印面上的油垢多了,影響了印文的清晰,便需要清洗了,清洗的方法是先用一個小盤子,倒上半公分厚的菜油(沙拉油即可),將面漏在油中,大約兩三天,然後用牙刷可將油垢刷淨了。另外尚有一簡單方法,即是將橡皮圈一、二個,放在印面下面,用加稍加揉擦,也可以將印面上的油硃去掉,但後者總不如前者澈底,仍留有少許油硃在印文凹入處,尚不如水洗清潔。

印章為了保存,時常做錦盒收藏,但時常用的印章,又不能天天由盒中取出鈐蓋,所以有的人便主張不必常清洗印面,而覺得印面上有些舊有的印泥,會增加印的樸厚,蕩平先生曾經告訴過我一小故事,他說:「民國二十年左右在北平,齊白石刻了一大批印章,其中絕大多數 我送人的。齊先生告訴我,用印之後,印即放在一個盒子裏,不必擦去印上的泥,這樣用過十多次之後,因為印泥黏印面上,蓋出來反而覺得更樸厚可愛。」這便是一個用印後不擦乾淨的例子,魯蕩平先生聽了齊先生的話,他的印一直不擦,一直到我去他府上,拓他的印章的時候,我因為印面的油垢陳砂太厚了,才徵求他的同意,為他清洗了一次印面,但也知道了齊白石用印後,不愛擦洗的原因,寫在這裏,給大家破悶。

印款的拓製

篆刻自明代成為藝術品以來,印譜的流通便興盛起來。起初的印譜,沒有將印章的邊款墨拓出來,像周櫟園的賴古堂印譜、汪啟叔的飛鴻堂印譜等,便都沒有邊款。但後來的印人們,一方面為印款也是篆刻藝術的一環,而且更是鑑定印章真偽的關鍵,加之印泥的改良與清代拓製銅器的進步,使印側上添粒小字,也可以墨拓得清清楚楚,於是邊款的拓製,便流行了起來。篆刻藝術的表現,也因為邊款的精美,而更向前跨進了一步。

拓製印款始於何時,我未曾加以詳考,但在清代的毛奇齡拓製印譜的時候便已經能拓精美的邊款了。毛奇齡字大可,他拓的印,往往一拓再拓,甚至於拓十次廿次,才選擇其中最好的保留下來,訂成印譜,其拓印之精是極有名的。印款的拓製,也就在這個時期流通了起來,我們現在可以看到的清末及民初流傳下來的印譜,似都具有墨拓的邊款。墨黑朱紅,二者相映成趣,在色澤上以及藝術的本質上,都增加了不少光彩。

拓款的方法與古銅器的拓法相似,但比拓製銅器簡單,因為銅器如果拓製全形時,必須先以套模規劃全形,然後取其需要的部份,陸續拓成。拓印款除了自然形與圓形的印章之外,絕大多數都是平面的,佰它也有它的難處,字小而細,非妙入毫末不能拓出它的神采來。有人說,墨拓古器,以拓甲骨為最難,因為甲骨文既細且小,非精石不能傳其神形。拓印款與拓甲骨文甚為相近。

拓製印款的方法有濕拓與乾拓兩種,濕拓之流行於清末,而乾拓之法則在民初才有,茲分述之。

濕拓

濕拓又為稱為水拓或墨拓,它的拓法與拓碑碣上的文字相同,必先用水濕後墨拓,所以有後者兩種名稱,其實三者是一體的。

拓款用的工具有機 老虎、拓包、白芨、墨、硯、水、紙、刷子、絲絨、新筆和小瓷盤等。稯老虎亦稱稯刷,是用稯絲紮成圓形稯刷子,這種稯刷高一寸半或三寸左右,直徑也是一寸半,是用選好的細稯絲作成的,捆紮其緊,下端露出來的稯絲密而齊,是用來壓擊紙張使之遇凹下陷用的。此地買質細密的稯老虎不易,可以用用久久了的鬚刷,將之修,便很好用。有的用頭髮捆成柱,代替稯刷,更為好用,只是製作起來甚難罷了。拓包是四寸方極薄的紡綢一塊,將棉花團一個,搓成約一寸大小,外包一層卡其布,再把紡綢包在外面,紮緊上端而成的,可以視需要作大小各兩三個備用。紡綢不易找,可用平面緞氶或細的尼龍布代替,總以細薄為佳。白芨是用以浸水,一日夜之後,便浸出類似膠水的水液出來,如果將白芨切片,以溫水浸一小時亦可。用這種液體,刷在印側上,可以將印譜紙適當性地粘貼著,然後方可墨拓。印譜紙一定要細而薄,不可有渣子,否則,拓製時即不清楚。墨拓時應用新研的墨汁,不可用宿墨,墨汁中更不可有墨渣。筆宜用新筆,用以刷水上石。

工具準備妥善之後,拓時先將石章置薄書本上,以防撞傷,再以白芨水濕石側,水以適度為上,然後把印譜紙置在石上,使其正直,且控制其高度,預留錯印的位置。紙著石後,因有水份,故能貼符其上,此時,再 用一小張棉紙或毛邊紙,覆在印譜紙上拓款的部位,共同按壓,並以 刷壓擊,使印譜紙經壓擊之後,紙能陷入石上字跡的凹處為度。上覆的紙,很易碴損,可換紙兩三次。因為中國手工紙很有彈性,可以稍事伸縮,所以印譜紙不會破裂的。壓緊後,將最後的棉紙揭去,下面的印譜紙則已漸乾,要看紙面的濕乾程度,大約有九成半乾時,就可以用拓包著墨拓製了。

拓包上墨,是先將新研好的墨汁,用筆蘸至小瓷盤內,以拓包蘸瓷盤上的墨,再用小拓包蘸取大拓包上的墨,相互拍打,至墨色勻淨時,由石上無字處漸漸拓至有字,拓時墨淡,一次拓過,只是薄薄一層,必需拓三、四次乃至五、六次才能全黑。拓時先後後重,至全黑後,可以用拓包橫豎擦擊,以取其黑亮。拓好後,等紙乾透,便可輕輕揭下。如欲墨拓處烏黑而發光,更可以於拓後以絲絨在印款處磨擦,使墨色之處,發出光澤。

拓款有很多要點,如紙張的選擇、拓色蘸墨之多少、拓時用力的輕重、壓擊時用的襯紙與力量的大小、稯刷的好壞等,均需一一體會,才能由工作時獲得經驗,有了豐富的經驗,拓邊款便不是一件很難的事了。否則,一個邊款要拓一小時左右,試想一部印譜,紙有一二百方印,如果一一拓製,豈不成為浩大的工程了。

乾拓

濕拓雖然精妙入神,光色均佳,但拓時用的時間太多,所以人人們便用硬臘與黑煙粉混合後製成圓陀形的臘墨,用這種臘墨來拓製邊款,謂之乾拓,或稱臘拓。

臘拓的方法很簡單,是先將石章置於薄書本上,將印譜紙覆在適當位置,用左手大指及食中二指將紙固定並撮緊,然後用右手持臘墨,由無字處,旋轉拓至有字處,用力先輕後重,速度不宜太慢,如此拓至全黑為度。

這種拓法必需紙張精細,否則,粗大的筆劃固可拓出,但細微之處,則不能拓到。又需有適宜的襯架,因為用手撮緊百草,如石章大,固可平放桌上,以手撮緊,但如石章小於手指,則撮拑不易,需以適宜的襯架襯在下面,以便把持。有的印款刻製有一定的刀法,也需視其刀法的向背,作適度的調配,以使旋轉臘墨時,得到最大的效果。有人認為既是用硬臘臘拓就與鉛筆拓物一樣,可以來回往覆,直豎擦磨,但以個人經驗,仍是以旋轉擦拓來得最好。臘墨的製法,可以用乙炔黑加巴西臘再加松香少許,加熱混合作成,如不加松香,則太軟,拓後黑色易脫落,日本人作的臘墨便是如此,所以不好用。

烏金拓、蟬翼拓與飛拓 磚帖的拓片有烏金拓與蟬翼拓兩種表現的方式,所謂烏金拓是除去有字跡的白處,全體都是烏黑的,如字跡是陽刻,則筆劃要全是烏畦的,而且發亮。清代以後的叢帖,大多用此法。蟬翼拓是僅拓一遍或兩遍,以字跡清晰為準,不必再拓得烏黑發亮了。有的為了趕時間或省事,一次重疊拓完四張紙,則愈下面的愈淡,墨淡如蟬翼,故名蟬翼拓。印款的拓製,也有烏金與蟬翼之分,普通以烏金拓為貴,蟬翼次之。但特別的材料,需要特別的拓法,如佳印石至清末後,為了保留印材,不願多斷材料,製成立鈕,而創了一種「薄意」的刻法,就如同浮雕一樣,拓這種薄,則必需用蟬翼拓,不然,若干地方,就會不清晰了。有的印章,字跡很大,或邊款字很多,全石皆滿,當然適宜烏金拓,但有的只有兩三個字,以我的看法,不如採取重點的「飛拓法」,所謂飛拓,是僅將印章邊欄大小拓出,然後在有字處拓出僅比字跡稍大一部份來,就可以了,其他地方,仍令其空白。如此,不但省力省時省工,亦復美觀。因為古人沒有這種潦草的拓法,姑且名之為「飛拓法」吧!此法其實日本人用之已久,他們拓製萬千名勝古蹟的石刻銅鑄竹寺,便大多採取此法。但他們把這種拓法叫做蟬翼拓,便不對了,不如叫它飛拓吧!

印材

可以用製印的材料很多,金屬、玉石、牙角、竹木、匋瓷五大類最為常見。遠在商周時代,因為官方沒有嚴格的印制,么家與民間所用印章,各隨所好,沒有限制。所以秦以前的古墨金銀銅角牙玉石均有,甚至陶印,也時有所見。秦天子之墨用玉質。漢以後,更以印質定官位之尊卑,於是官方用印,便有了定制,民間所用,亦仿效之,銅印最多,金、銀、玉等質料均較少。衡其原因係佩之於身側時,不易損壞。後來紙張發達,印章的用途由「檢封」進而「濡朱」,官方的印章大小改變了,但質地仍沿用金屬。直至元朝末年王冕用花乳石刻自用書畫印後,才打開印章用質的風氣。明代治印之風甚盛,而石章又能盡篆刻之能事,於是文人重視石材,其他印材均成下駟。用木質作印材,始於何時,尚不可知,但近年在韓國的朝鮮樂浪郡漢王光墓中,發現有黃楊木刻的印,居延漢簡中亦發現木質印信,這種風氣,是否由漢代即可通行,不得而知,但木質印章使用的時期已遠自漢代是可斷言的。明末宋比玉以隸書刻印,民間用木質刻隸字,甚易辨識,攜帶也甚輕便,於是一般人便以木質為製印的普通材料了。一直到現在,政府頒發的印印信信,仍是銅質,因為金屬最為堅固耐用,一般人民則多用木、牙、角、品、玉之屬,不是取其輕便,即是取其華麗美觀。至於文人墨寫所用的印,則多為石質,因為可質才容易表現出篆刻的藝術趣味。茲將各種印材分述如下:

一、石類

刻印用石材是種變質岩,幾石鹹石類,硬度為二.五度至三.五度。以刀刻之,刀過而石屑紛紛落下,以指甲滑之則不損傷為合宜。。我我國所產者,以福建的壽山、浙江的青田、昌化三地最為有名,也最適於治印。

(1)壽山石:

壽山石的產地,在福州以北六十里,壽山與芙蓉峰兩山相峙的凹地,依開採的方式,可分山坑、水坑、田坑。田坑所產的黃色透明的石材叫「田黃」,是壽山石的極品,除黃色之外,尚有黑與白二色的田石。田黃的顏色也有深淺多種,其特徵是有蘿菔絲紋、橘囊等,有的有紅色紋路,謂之紅格。另外一種名貴的石材是艾葉綠,質地半透明,微有光澤,如是艾綠凍,則與翠玉相似。芙蓉峰出產的石材,叫芙蓉,有白、黃、紅之分,白者為多,細膩腴澤,最適篆刻。芙蓉之外,壽山石中以凍石最多,有水晶凍、天藍凍、桃花凍、瑪瑙凍、牛角凍等。水晶凍石中有魚腦似的綿紋的叫做魚臘凍,有環狀紋的叫環凍,都是很好的石材。其他常見的尚有都靈坑(一稱杜陵坑)石與高山岩、都靈石黃、青、紅、白、灰、綠各色皆有,以勻淨晶瑩不含沙點者為佳。高山石亦各色皆有,但石上多有水紋。都靈石與高岩有的也有蘿菔絲紋及橘囊紋,但與田黃質地不相同。\

(2)青田石:

青田石產於浙江青田縣,有紫種洞、官洪洞、天白洞等,以官洪洞產石最佳,色暗而透明,映著燈光照看,呈紅黃色,晶瑩鮮亮,叫做燈光凍。這種石材早已絕產。青田石除當地人外,都不以坑洞名其石,而以顏色別之;如紅青田、黑青田、白青田、醬油青田(赭色)、檀色青田、花青田等。又因青色的特別多,所以又可分白果青田、竹葉青田、蘭花青田、萵苣青田、艾綠青田……等。青田與壽山之分別,是壽山較瑩透而色澤多變化,石紋多流轉,而青田則多純淨凝渾,透明性較少。鐫刻時壽山較綿潤,青田多清脆。

(3)昌化石:

昌化石產於浙江省昌平縣,採石用火藥炸取,甚難得到佳材。最著名的是雞血紅,以血的多少,鮮艷與否,底地的好壞而定其優劣。最好是全紅無地,其次則成片。而成絲,或碎點的便不是上品。至於底地則有玻璃地、蕱粉地、蒿麥地、膏地等,總以溫潤微透者為佳,如含砂釘,則是缺點。昌化石比較綿澀不受刀,其受人珍視,主要因其顏色鮮美之故。

以上三種石材因產於內陸,在臺除藏者外,已不易得。廿年前,有韓國石進口,十餘年前又有泰國石進口。這兩種國外進口的石材,雖不如壽山石的溫潤,青田石的清脆和昌化石的鮮艷,但也頗能適刀,為初學治印者最易得的印材,茲述如左:

(4)韓國石:

或稱高麗石,各色均有,產於韓國鳳凰山麓,以山北者為佳,黃色而透明者,只差田黃一籌,但無蘿卜絲紋,光澤與溫潤亦均較田黃差。三四十年前曾輸入福州,福州印工切磨製鈕,用以充田黃,近來則無產,僅紫、赭、黑、白諸色最多,間有佳者,然均非大材。韓國石質細一如壽山,但兩色混雜時多呈塊狀,不似籌山之似流體,意態動人。近又產土黃色石,雖亦勻淨,然色澤究不明麗。

(5)泰國石:

又名泰來石,產泰國清邁縣山區,紅、黃、紫、藍、白諸色均備,與壽山石相似,但石質多不純,間有小雜點,如色澤勻淨者,可與壽山之中上品媲美。市售者多為此石,石商以充壽山。

其他臺灣所產之石材很多,如大理石、蛇紋石、滑石、文石等,非軟即硬,均不能任刀刻製。恕不多述。

二、晶玉類

晶玉質地的印,較石質尤易破碎,但卻色澤明艷,所以喜好的人仍然很多。玉以溫潔為上,羊脂玉、黃玉、墨玉更為難得。在臺灣綠玉甚多,但純淨者究竟甚少,且不若紫玉為佳。其他寶石、瑪瑙、水晶等,與玉相同,硬不能以手刻,非用機器刻製不可。

三、牙角類

(1)象牙:
通分血牙及死牙兩種,血牙係象死後即將牙取下者,死牙為象死後其牙在山谷中曝露,日晒雨淋,油脂已失去,故血牙潤澤而死牙則枯乾。

(2)牛角:

一般重明角,透明度較大者比較好,若是純黑色者,則取其質密而潤澤者為上。

(2)骨:

魚骨、獸骨均可為印,但需取質勻而密處。有用鯨魚牙或其他獸類魚類之齡刻印者,亦屬此類。

四、金屬類

(1)金銀:

以純金純銀為印,多取富貴,如以實用,則金銀質均較軟,易於變形。故凡以金銀為印者,多採合金法,使之堅硬,方能使用。 (2)銅:

有青銅及黃銅之分,青銅多銅中加鉛或銀,黃銅則加金或本色,如成份配製合宜,亦可用刀刻之。普通係先鑿後刻。

(3)鋼:

明代御史鐵印,取無私之意,今人已不用,因鐵易鏽,不能長期保存,近來多用不鏽鋼作印,且可用機器雕製,甚為耐用。

五、木竹類

牙角類取材自動物,竹木類取材自植物,凡植物之根、莖堅實者,均可為印材,木印以黃楊木為主,梨木、棗木均可,因此等木材,紋理細,無顯著橫豎絲。亦有用老梅樹之根部治印的,更有用竹根、果核(如核核、橄欖核、荔枝核等)、果蒂、瓜蒂、沈木、伽南木者,均係取其趣,刻以遊戲。如以治印而論,則究不如紋理較細之黃揚梨棗為佳,更不如軟石之易適刀。

六、陶瓷類

(1)匋:

匋印係以匋土做成印形,加火煆後使用的,因煆時用火溫度不高,故易於奏刀。且價格便宜,刻製時亦另有趣味。日本人至今仍多製造出售。

(2)瓷:
以瓷土先製成印形,的並雕有精細之鈕式,然後再刻製需要的印面,加釉後入高溫煆燒,與燒瓷器一樣,所製成的印光彩瀅然,甚為可觀,但如印文工細者,多不能燒製怡如其份,故佳者亦甚難得。

邊欄的處理

篆刻作品,大致可分兩大類:一類是工整的,一類是寫意的。工整一類的印章,印文與邊欄均需工整,如果印文甚工,而邊欄斑剝不全,則多不調合。相反的寫意一類的印章,如果印文斑駁,而邊欄整齊劃一,便也覺得不倫不類。試觀古人所作印章,大都合乎調和的原則。先秦璽印,印章大小,一任自然,其邊欄亦都渾樸厚重。秦漢印章,漸趨整飭,印章的邊欄,亦較整齊。當然,這與製做的程序,有很大的關係;因為周秦兩漢 及魏普的印,絕大數是用銅鑄的,鑄銅印的方法,是先用臘作一個印模,然後用粘泥將臘模塗包起來,並且在上端留一小孔,等泥乾了之後,將銅加高熱熔化成液體,由預留的小孔十灌澆下去,銅是熱的,臘是見熱即熔的,於是熱的銅液,將臘模熔解,並且佔了臘的位置,臘則化為液體由小孔中溢出。等銅液完全灌滿,臘完全溢出,再等銅液冷卻,便可將外圍的泥胎打破,一  原來臘模一樣的銅印,便鑄造成功了。如果需要印文,先在臘模上先刻出來,便依樣葫蘆的製做出來了。這種製作的過程,因為臘是軟的,所以甚少有稜角,於是,邊欄便不會那樣見楞見角,便覺得渾樸可喜。但鑄作越精,工越細,則印章的楞角必多,精細的鑄作品,楞角比較顯著。又較大的印章,不易過於精整,楞角自也較大的印章,不易過於精整,楞角自然也比較少些。這一大數以萬計的古代印章,經過長期的流傳,或埋於土中,或經空氣的侵蝕,便有殘剝的痕跡表露出來。天然的殘蝕,都是非常自然的事,不可能只浸殘印文而不漏蝕邊欄,故我們所看到的古印實物,殘剝的非常可愛。除去古印之外,晚清才發現的封泥,以及歷代的瓦當與磚甕等,也都具有這種渾樸殘剝的趣味。於是篆刻家便取法這種天殘剝的意趣來入印,使印具有一種天然趣味的新貌。晚清及民初的篆刻家,便採取這種辦去自成一家,如吳昌碩、丁二仲、易大厂、趙古泥、王冰鐵等便都是其中的高手。吳昌碩、趙古泥、王冰鐵,取法封泥,影響後人甚大。丁二仲、易大厂取法斑駁的古銅印,世稱為爛銅體。取法封泥也好,取法爛銅也好,印文的刻製,一定要渾樸,邊欄往往需要一番「作」的功夫。

製作班駁的邊欄之前,必先將印章的四個有楞有角的邊角去掉;普通一方石章,磨成後四角正方,多現楞角,應用刀把四角筅再修圓,即使係刻工整的印,也需要如此。如係朱文印,邊欄便是內方外圓的角,如是白文則將角修圓即可。作邊的方法有三:一種是刻的,一種是作的,一種是磨出來的。現在把這三種製作的方法來說明如下:

一、刻法:

刻的方法有切刀與衝刀、滾刀三種,用切刀刻如屬朱文,是將邊欄的內側及邊欄外側的某一部份,均以切刀法切成殘剝之狀,而保留了大部份原來所刻就的邊欄。這種刻法爽利而見刀痕,故以巧取勝,然不夠拙樸,趙古泥刻印製邊,便是這種辦法。此法用之於牙章尤佳。用衝刀刻,朱文必需以刀鋒向著朱文邊欄內側的邊緣,然後一刀衝去,將印石經刀刻起的崩裂石紋保留下來,或稍加修茸,便很古樸,通常稱為反刀法。如用中鋒刀,亦能刻出石紋的斑駁趣味來,但炭出的紋較細而已。這種刻法,渾樸有餘,而邊欄的外側則必需經過一番製作,使它和內側調和才可以,否則便不偏不頗了。外側的邊欄不能用衝刀,因無處著刀,可以採擊邊、磨邊,或用滾刀法加以修製,才能相得益彰,齊白石、陳師曾、丁二仲、簡琴 ,易大厂等都採用此種方法。用滾刀法刻邊欄,是用刀在邊欄的內外兩側以左右【【  】】的方法,刻出不整齊的樣子來,刻起【【  】】刀子在邊欄上滾動似的,所以叫滾刀法,但一定要熟練,否則刻出鋸齒一樣的形狀,便成為一種醜態了。吳昌碩刻邊,使用滾刀法。他曾把這方法傳給弟子李古愚及趙古泥兩位,古愚先生是李嘉有先生的伯父,嘉老曾為我述說昌老以滾刀刻邊的故事,故知滾刀刻邊,亦為刻出蒼僕邊欄的一種方法。吳昌老的兒子吳藏盒和弟子王賢便都用這種方法刻邊,敝齋收藏有吳藏盒治印。我曾仔細觀察,發現不但邊欄的內外兩側均經滾刀刻過,且邊欄的中央部份,也有若干是用滾刀作過的,所以給鈴拓出來,使特別蒼剝而古樸。

二、作法:

第一類製邊的方法,不是用刀直接刻出來的,而是用刀柄擊打或以以刀鋒刮出來,古人未之名,故名之曰作法;印章的外緣,用切刀剩尚可運用自如,若用衝刀,則若干處無法施展,故古人都採以刀柄擊邊的辦法,以使印邊蒼樸斑爛,擊邊的力量不可一致,要有輕有重,擊打的部位,不要平均,太平均便刻板了。曾有一位畫山水的同學問我,要怎樣才能擊打的好呢?我告訴他說:「就像山水畫裏的點苔和畫樹葉時的攢三聚五的情形差不多!」他便恍然大悟了。另一種作法,是刻完一印之後,總覺得印文太過鋒銳,使用刀鋒將刻過的印文和邊欄,完全刮一遍,使印文有圓渾之意,鈐拓出來的印痕,便自然古樸了。二十三年以前,我從張穀年先生學山水,張老師曾經拿出他的自用印來給我看,有好多是陳巨來刻的,他問我:「你看這幾方陳巨來,與他別的作品有什麼不同?」我說:「好像是厚了一點。」於是他告訴我,這些印都經費龍丁先生用刀劃過一番的,因為費先生認為太過整飭便傷韻,所以要作一番功夫,使印的火氣泯 一些,才能稱得上淳雅。同時我也看過費龍丁先生刻的印,的確淳樸可喜,無新發於倒之病,這便是用刀刮印文字刮邊欄的妙處。

三、磨法:

有的人刻印之後擊邊或刮邊,但像與刻,圴有人工的痕跡,如果要作品更蒼厚,便不得不使用其他工具來將擊鑿的刀痕去掉,吳昌碩便常用這種方法。我看到大鶴山人鄭文焯的筆記中,曾提到吳昌碩刻印之後,常手破皮革著意磨擦使印老到。我又時常審視吳昌碩的作品,其中白文未刻到的紅地,或朱文的印文本身,常有用某尖銳物衝刺過的痕跡,可能是用大型的 錯刀擊壓而成的,有了這種面目之後,便覺得更蒼古斑爛,比只有邊欄與印文斑駁還要自有。所以利用鐵錯壓按,使之表現出一種自然殘的辦法,自屬可行。另外,用砂紙、粗石、粗壁來處理邊欄,也應該是很好的方法。

【【以上所卜朮,因以前未見諸紀述者頗多,所用名詞,不知恰當與否?尚乞方家指教是幸。\   圖片說明:圖一、「知(  」唐醉石刻,左邊欄外緣中央部 一刀,右邊欄上三分之一處衝一刀,四角圓。圖二、「蔣迪先」鄧散木刻牙  及下邊均用切刀。圖三、「只  吳藏盒 」。滾刀  出面目。圖四、「志古」  岳刻。刀柄擊邊法。圖五、「四香  龍丁刻,字跡圓渾淳雅,括刀法。圖六、「張穀之印」陳巨來刻,費龍丁以刀括  。】】

起地與印紐
起地

印面中印文以外的地方,如是陰文,則鈐印出來的時候是紅色的,如是陽文,則是白色。這白色的地方,均是刻好印文後再行掘刻出來的,尤其以陽文為最顯著,挖掉許多不需要石材,我們把這些挖掉的地方,叫做「底地」,俗稱「地子」。 刻地子的這件事叫做「起起」。

古今印人,刻印後必需起地,起地的方法,與個人所常用的方法有絕大的關係。我曾經看到陳曼生刻的幾方印,地子是用切刀的方法刻成。而吳讓之刻的印,地子則是用衝刀法刻成,這止與他們刻印的習慣,有著相同的關係,因為浙派用切刀而皖派用衝刀之故。但也有將地子起的 光潔的,市面刻的象牙印章,大都如此。於是,我把地子歸納成三種形式,茲分述如下:

一、平地:

底地光潔平坦,都用於牙、角一類的印材。刻這種底地,要使用深刻刀(或者叫做起地刀),刀口是平的,但刀刃是斜的,有寬窄不同的刀式,以便於刻製較粗或較細的底地。因為刀刃是斜的,因此可以深入印文的基部,將不需要的地方剔去。現在店裏刻象牙或牛角印時,有的改用電刻,底地起的也是很光潔整齊。但刻石章的,大都不採取這種辦法。北平人談到底地的時候,把這種地子叫「玻璃【【 】】」,猶言其平潔。清初林鶴田先生刻的印章便是如此。

二、芝麻地:

芝麻地是用切刀的方法,從起點到止處,均用切刀,一刀一刀切成,因為一刀連一刀的切,而切時又常會遇到印文斑斑點點,在切刻完畢之後,看起來像一片芝麻點,所以叫做芝麻地。

三、波浪地:

這種刻法是用衝刀刻成,無論底地的寬窄,大都能現出一條一條衝刻的痕跡來,又因為要避開印文,所以東衝五刀,西衝八刀,一條一條的痕跡,便會左右擺動不定,好像波浪一樣。

我們刻地底,當然不是一定要像上述的三種方式去刻,但這三點是最常見的,如果混雜使用,當無不可。萬不可因此而受限制,成了削足適履的毛病。但要地子起得重點鈐拓時不至於出現斑點為止,故起地也應有相當的深度,否則便破壞了印面。但也有的人意將底地的斑剝痕跡保留一、二,使它與班剝或古樸的印文配合,以增加印章的集體美。由此觀之,起地亦僅是一個原則,籌刻熟後,運用之妙,真是存乎一心了。

印鈕的方向

刻印時一方印石到手,應該怎麼穩定它刻製的方向呢?這是一個篆刻家們不太留心而也是常常引起不同意見的問題。

印章如果沒有印鈕,則一般人以為無方向可言,但稍具匠心的心,會將印的四側,逐一細看,將最美的一面向前,然後刻製。因為石章的顏色甚美,最好的一面也最「靈」,把好的一面向前,在置於案頭或印盒裏的時候,自然好的一面也向上,能給人一種悅目的歡愉。

印章如果有鈕,刻製時,應該使「面」向前,一般印鈕都是「獸鈕」、「平鈕」和「博古鈕」,獸鈕印章,刻時面向前,大多數的尾部在相反的後方,頭與尾成一直線。印章刻好後,放在印盒裏,則獸面向上,可以使人正面看,俾可賞心悅目。又因為凡是好的石 章,都用錦盒盛裝,裝在盒子裏,印文也是向上的,如果把獸面對著自己刻時,則裝入拿時,也必需將獸面向上,於是印文看起來便是頭向下了,從前的人認為這樣不吉利。有的獸鈕,頭如向前但尾部卻不在後方,不是在左,就是在右,刻印的人,遇到這種形式,便有爭執了;有的人認為應以頭為準,頭向前,尾部在那邊都沒有關係,但也有的人以尾部為準。我以為還是以頭為準向前的確,因為除去前面所述的裝後美觀與利的問題之外,鈐印時只要記取有獸鈕一律頭向前,就不會將印鈐或鈐橫了。平鈕之印,亦有前後,普遍仍以平鈕面部向前。如是規則圖案,則可自行選,或以印石之質澤為準。

瓦鈕為最常見的博古鈕,以瓦片兩面洞為左右,無孔之而為前後。覆斗鈕、鈕等與瓦鈕相同。現在市面上出售的木印、牛角印,在一側鑲了一個白色小圓,這是指示印章上下的標誌,普通店裏這種印,都把白點向前。我以為可以變一下,使白點向後,因為白點在後,用時極易辨識,如果白點在前,則必需先印向前,然後鈐下,不如一眼看來,白在後,即可鈐用。再說木章、角章,大裝錦盒,最多用個牛角或【【  】】盒子裝來,用時一倒而出,真是無所前後,是講究的人,也可以將白點向下,裝入角盒中,因為印材商做這個白點時,是批做的,不會精細,反之如光面的木角好看。所以我們刻此種印時,應以方便好用主,不必再去考慮它的正反與吉利不吉利了。

印文的排列
篆刻形成一門專門的藝術之後,印文的排列與刻製的方法,便成了篆刻的主要骨幹,印文的排列是章法,刻製的方式因係用刀而成,所以叫做刀法。章法與刀法是歷代印人所必需研習的,假如對某一方面有特殊的成就,更可以立面貌,成為篆刻名家。浙派的印,便是以刀法著稱的;而皖派的印,則是以字法見長的。字法與印文排列關係密切,有刀有筆,是篆刻的高境界,可見印文的排列在篆刻的高下方面,佔很重要的地位。

一、姓名印

以日常所用的印而言,當然是姓名印最多。姓名印的印文排列,大約有三類:一類是右行、一類左行、一類迴文。其中左行一類,因為與我國的文字使用習慣不合,雖偶然有之,但均不以之為法則,所以實際說來,只有右行與迴文兩類而已。

右行印,自然是印文由右行開始,漸至左行。然因姓氏有單姓有複姓,名有單名複名,又因為在姓名下可以加「印」字或「印信」「之印」「朱記」等,所以排列的方法可以分為多種。在漢印中最常見的是單名姓兩行並排的印,如「孫彊」「陶意」「范長」等均是(圖1),但也有人認為印字不可少,於是姓名之外,便加了一個「印」字,或加「之印」「印信」等,此等印在漢印中,亦屬屢見(圖2)。但如是複姓單名,或單姓複名時,排列的方法大多採用姓名與名不分開,所謂姓不分開,是指複姓而言,如「司馬」「淳于」之類的姓,均列於印面右行,不可只排複姓的一個字在右側(圖3)。單姓複名著,與此相反,名不可分,如加「印」「之印」「印信」等,亦無不可,則必需將字密集或分為三行,作一二一的排,或二一一等排法。但也有借印文的朱白來顯示姓與名是有別的(圖4)。

迴文印是印文可以迴旋閱讀,如係四字印,它的次序是右上為第一字,左上為第二字,左下為第三字,右下為第四字,迴旋閱讀才能知印之印文如何。迴文印的式樣也很多,普通的迴文印姓與印二字在右面,因為姓是專名詞,印也是專名詞,所以兩個專名詞排在一起,而左面的,大都是複名,複名有不可分性,也是專名詞。古人用迴文刻法,即根據此點理由(附圖5)。但又常用朱白文來顯示用意之不同。如右面第一字是姓用白文,左面二字是名用白文,而右下一字的「印」則用朱文,以示與姓有別。如單姓單名印也採取迴文式,則必需加「之印」或「印信」等等。姓與名可用白文,「印信」或「之印」等可用朱文,以示有別。使人雖迴文讀之,終覺不覓。宋朝有位王詵,字晉卿,是一位畫家,他有一方「晉卿珍玩」的印,是迴文刻的,但第一字正,第二字頭向左,第三字頭向下,第四字頭向右,真的把四字迴旋了起來,雖然有趣,但終不是正格,不能作為法則。

附圖二之1 2與圖五之4,表面看來,好像一樣的,但實際上大有分別,因為圖二的第一印,一眼看來,就知道是單姓單名而加「之印」二字的,第二印是四字全係白文,仍然是單姓單名加之印二字者。圖五之4則是胡與印是為一專名詞,而廣之係複名,與加「之印」無關。如果譯為白話,則圖二之1為「楊克的印」,圖五之4為「胡廣之『的』印」,二者確實有別,明眼者一看即知。

至於四個字以上的姓名印,大都是附加了「印信」「之印」或吉語等,便成了多字印的排列了。

二、多字印

中國人的姓只有單姓與複姓,最多不超過兩個字,名也只有單名與複名,極少有三個字的姓,除非是別號之類。所以姓與名組合,以四字為限,四字以上的印,應該稱之為多字印。在古印中,多字印亦常見,官印私印均常有之。我在篆刻闡微(一)「印的名稱與認識古印」中,即介紹過幾方大型的古璽,那便都是五個字至十二個字的多字印,那種印文排列的方式,可以做我們的典範。漢印中的多字印亦多,官職名稱長的官印與吉語的多字印,更是屢見不鮮。圖一所示「河間和長朱宏」「大師軍壘壁前和門丞」二印便是多字官印。「宜官秩長樂吉貴有日」及「延年益壽與【【   】】,也均是很好的多字印範例。這些吉語印,與僅刻姓名用以昭信的印不同,應該屬於遊藝性質的,實用詩詞開章之先河。

多字的排列,大約可分為兩種方式,一種是平均分配法,一種是參差協調法。茲分述如後:

一、平均分配法:

這是一種最簡也是最刻板式的排列方法,即是把印文中的每一個字,平均給與一個固定相等的位置,如係六個字的印,就把印面擘畫為六個等份,每一等份中刻一個字,不管字的繁簡,均以佔一等位為度。但因印文較多,在安排的時間,自然就有若干的方式,普通常見的有界格式、兩段式、三段式、四段式、多段式等。所謂界格式;是在印面先刻出與印文字數相同的等格來,然後每一格中刻一個字。這種式樣周代常見,至秦朝而益盛,間官私印,多以界格的方式 刻,使印文排列整齊。漢、魏、晉亦常是此種格式。(見圖二)「趙國翟嘉孫印」及「天帝煞鬼之印」,前者為名印,後者為黃神越章。如果不刻界格,那麼,便【【  】】取分段式,分段的方法最簡單的是採【【  】】姓名印相同的兩段式,左右兩行,每【【  】】刻三數個字。如圖三所示:「雨後登【【  】】山」(林吉人刻、黃靈芝兄藏)。三段式與四段式是普通十個字左右的印所最常採取的辦法,圖四「侶山水以忘年」(姚放刻)即是三段式的。採取三段式的刻法,印文如果是奇數,古人常常把中間一字的下面一格空,以形成左右對稱的式樣,使整印面平勻。如圖四「登高而望達」(見文三橋先生印譜)。四段式、多段式均與三段式相似,要之,求印文地位的整齊而不求印文筆劃疏鬆的平均。所以平均分配字法的方式,好處在方正簡易,有疏有密,從白文印留紅的地方看,自然而然的有一種錯落的趣味。這種方式,是初學刻印的人所應採用的,但如把它刻好,也非易事,因為多字印的印文,筆劃多寡,必定不會相同,將簡單的字與複雜的字,用相同的方位來處理,如果不是精於篆書,便無法將筆情表達出來。

二、參差協調法:

多字印的印文,既然繁簡不一,那麼,為什麼不把簡單的字刻小一點,把複雜的字刻大一些,使它們互相協調呢?於是,參差協調,成了刻印時安排印文的靈活運用的不二法門,也就因此而產生的印章的章法。刻印的人,如果懂得用刀的刀法,再明瞭印文的安排的章法,就等於學習書法的人,學會了運筆與結構一樣,基本的法則知道,只要肯努力、肯練習,持之以恆,何愁寫不好字呢?參差協調的方式有兩種,即長短與大小兩種,長短法適用於小篆,因為刻小篆印,都比較整齊,印面中的文字,繁的佔較大位置,簡的佔較小地位。但是,所有的字,都是佔一個方形位置;無論是方、正方、扁方均可,這樣,字形的長短雖然不同,但在表面看來,仍是成為三段式或四段式等的整齊格式,漢印大多是採取這種辦法。圖五所示是交三橋刻的「醉倒落花前,天地為衾枕」及趙之謙所刻的「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這樣依字的筆劃繁簡而伸長縮小的情形,可以作長短法的模式。大小法多用以刻製古篆印,因為秦以前的篆書,多大小參差,形狀不同,不像漢印那樣,都可以用方形來範疇的,它的大小,有時相差頗遠。刻這種印也有較整齊與較錯落的兩種方式,如圖六所示,「朗盒所得銘心絕品」是童大年刻的,就比較整齊。而「婺原俞旦收集金石」「光緒乙酉續修監志,洗拓凡完字及半勒字可辨識者,尚存三百三十餘字,別有釋。國子祭酒宗堂盛學錄,蔡賡年謹記。」二印是黃牧甫所刻,印文大小相差頗鉅,必須大小參差錯落,才有自然之緻。

無論是以長短或大小的方法去安排印文,總是以不背篆書的筆意為原則,因為篆書的體勢,不同,安排上自然有異,而篆書又是篆刻基礎,不諳篆書,則無法達到印文安排妥貼的高境界,以前的篆刻家趙之謙、黃牧甫、吳昌碩、王福厂等篆書寫得好,多字印自然也刻得好,可見篆書的成就與印文的安排是有直接關係的,習篆刻的人,不得不從事於篆書的攻研。
三、雜形印

普通印文的排列方式,如果我們歸納而言之,可以分為「迴文式」、「左行式」、「兩殿式」、「三殿式」、「多殿式」、「界格式」等多種,但這些都是指方形長方形印而言,如果印的形狀變異,則印文的排列,雖然仍然可以採取上述幾種方式,但因印形的變化,更能產生若干不同的境界。

我們常見的雜形中,以圓形、橢圓形、自然形為最多,多角形、鐘形、扇形、葉形、書卷形……等,雖然也偶爾一見,但均非正格。圓形印與橢圓形印文的安排,大約有兩種不同的方式,一種我稱之為「滿格式」,一種稱為「留空式」。所謂滿式格,是將筆劃佈滿印面,表面看來無疏密不同的感覺,如國一之上「磨墨磨人室」(王壯為刻)、下「布袋盒」(河井荃盧刻)。如果不能佈滿,則中間多加刻一些圖案或界格,把空白的地方裝飾地來,讓人有一種整體之感。如圖二上「言顧行行顧言」(陳蘭甫刻)中間便有一瓦當形的飾紋。圖二下「延年益壽」(黃牧甫刻)便是雙線界格與飾文並用的。留空是因為印文的數目少、筆劃少、繁簡不同,乃至邊緣的限制,不得不在若干處餘一些空白。而這些空白之處,能與印文的朱色,起協調或對比之效。如圖三上「華(花)好月圓人壽」(黃牧甫刻)便是中間留了空白。圖三下「錢卓井」(作者刻)是利用錢形代表姓氏,而上下空白,相互調和。至於圓形印中的迴文式,則圖二上與圖三上便都是很好的例子,尤其是「言顧行行顧言」一印,只刻四字,於言與行下各刻二小點以示重文,迴文讀來,便成兩句格言,甚為別緻。圓形印中採取兩段式、三段式和多段式的例子也屬常見,如圖四「創名長者」(童大年刻)即兩段式,「且抱青芻學飯牛」(沈菼刻)為三段式,「綏統承祖子孫慈仁永葆二親福祿未央萬歲無疆」(漢印)為多段式,這些印都是右行。但圓形印中,也常常看到先上下後左右的,如圖五之「綠杉居士」(見六石詹古印存、無作者姓名)便都是先讀上下後讀左右的,這也是圓形印中的一種特別排列方法。有的人認為圓形印既然可以上下左右相互先後,便隨意安排,致使印文前後左右顛倒,印文不能終讀,便產生了不良的後果。如圖六「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小鐵刻)如果不知李白這兩句詩的話,你不知要惴忖多久,才能悟出這印文的句子。這方一入眼便覺得刻得很好的印,便犯下安排不當的毛病。因為圓印中如果四五個字,可以先上下後左右,因左右各只一字,不會錯讀的,如果字多了,則非以通常的辦法:先右後左、先上後下不可,不然,便不易為人瞭解了。自然形的印以及其他雜形的印,只要你能把握了這個原則,使印文安排得從容自然,便是一方好印了。圖七所示「甘谿山房清賞之記」(見六石盒古印存、無作者姓名)便是使用了分段的錯落式,雖然這方印刻得並不高明,但使人看了很容易地就可讀出印文,便是一正當的排法。至於因印的邊緣凸凹而致使印文排列非錯落不可的例子很多,但仍以能令人可讀為目的,在此,就不再多舉例說明了。

篆刻使用的書體

篆刻雖然是使用篆書通過雕刻技巧刻成印章來使用和欣賞的藝術,但廣義的來說,篆刻更包括了玉器銅器上花紋的雕製以及印鈕的藝術、印譜的拓製等,是一門涉及很廣的藝術,與金石拓製、書籍裝潢、雕塑、書法、文字、文學均有關。但普通治印的人卻是只著重在刻製印面而已。

刻製印面所採用的書體,當然以篆書為主,其他書體,雖不一定就不能刻製,但它們的美術性,總不若篆書為高。我在拙作治印偶得中曾敘明以篆為印的理由,茲錄於下:「以篆文入印,自古皆然,或問其故,則曰:『篆有五便:一曰方正平整,便於佈置。二曰增減合度,便於運用。三曰屈伸得勢,便於揖讓。四曰形通變化,便於選擇。五曰筆法一致,便於調和。是以古今印人,皆以篆書為治印之本,他體則不尚焉!』」所謂「不尚」,是說他種書體,不如篆書美好,非不能入印。篆又分為大篆小篆。篆書以外以隸書入印的也頗多,以篆隸混合使用的也時有所見。用楷書入印的多為實用,很少充作藝術欣賞,行書草書雖亦有之,但更少之又少了。由於印章藝術漸為世人重視,在日本、韓國則使用日文韓文入印,歐美各國之愛好篆刻者,則多用英文入印,此等印如果刻製得宜,其所產生視覺上的美感與中文是相同的。茲將篆、隸等體在製作上應注意的事項分別說明如後。

一、大篆

大篆是包括秦以前所有篆體書的統稱,這種篆書大致都是比較自然的,繁簡大小,一任自然。並不一定整齊平正,所以刻大篆書體的印章時,應以自然為主,不可故作安排,刻大篆印均以商周古璽為宗,但在歷代的篆刻家中,以大篆為主刻印的人,除了明末清初的詬道人程遂之外,以乎找不到什麼大名家了。晚清之際,受了金石考古學興盛的影響,刻大篆印的篆刻家漸漸多了起來。如果把他分類欣賞的話,則一類是屬於工緻的;一類是屬於疏放的。屬於工緻一類的,是純以周代小璽為去,朱文採取寬邊細文,可以說是復古派。屬於疏放一類的,則是將新出土的資料融入印章之內刻製而成的;如以封泥法入印,以甲骨文入印等,使印章在本質上有了變化,雖然他們刻的都是大篆,但與古璽不同,這一類可以說是創新派。

復古派的印人,民國以來以王右經為最早,他以古璽和金文的基礎,刻出工細精緻而具有古趣的印章,在清末民初,是非常受人歡迎的。陳簋齋所用的印大都出於王氏之手,圖一「簋齋藏古酒器」「陳氏吉金」便是王氏的作品。王右經是民國二年去世的,民初的印人便直接或間接的受了這種風氣的影響,趙叔孺、童大年、李尹桑、余仲嘉、馬公愚等所刻的大篆印,便都是這一類的面目。茲舉趙叔孺、童大年、李尹桑、王福厂等四家所刻的印作為參考。這一類的印在民初很流行,但也有的人把它刻得很俗,成了寬邊細字的俗格,便不堪入目了。圖二為趙叔孺刻「娛予寶」「趙氏藏器」二印,上為寬邊格,下為等邊有界格,均為仿古璽之作。圖三為童大年刻「江東周郎」「周貞父考藏金石書畫」,上為寬邊格,下為寬邊有界格。圖四上為李尹桑刻「吾卒當以樂死」,係仿古璽有邊界白文璽。下為王福厂刻「慕漁」,雖是大篆面貌,但有小篆風緻,筆姿甚美,王氏精於小篆多字印,故能致此。

創新派以吳昌碩為主,他雖然不以刻大篆為主,但他用封泥的方法去刻製邊欄,以石鼓文為印文而變化之。他的篆文,介乎大篆小篆之間,另有一種蒼渾的風度,為世人為推重。因為受了他的影響,當時的印人趙古泥、徐新周、易大厂、楊仲子、陳半丁、簡琴齋、朱其石等多人所刻的大篆印便都有一種與古璽小異的面貌。有的以刀法取勝,與古人之製雖不同,而實質則一,給後人開了一條新徑。易大厂的蒼利、朱其石的剛健、陳半丁的樸實、徐新周的勁挺、楊仲子的古拙、簡琴齋的疏宕都是非常成功的,其中楊仲子、簡琴齋更以甲骨入印,為前人所未見。大篆印至民國二十年前後,意境便更覺寬廣,較之以前僅以古璽為宗的現象,就又邁進了一步。現在的印人,幾乎都循這個方向前進。但也有刻製不當的,大多是用字不當,將六書裏面的奇字或錯字用在印裏,或者是過於怪異,使人望而生畏,所謂走火入魔者是也。

圖五所示:上為吳昌碩石刻「南湖」,雖是大篆但有小篆情意,邊欄為仿封泥。下為易大厂刻「玦亭」,無邊而有豎的界格。圖六為簡琴齋刻「遊乎萬物之祖」「在乎已不在乎人」,係以甲骨文入印,勁挺疏宕。圖七上為朱其石刻「子年」,用刀生辣,勁力內含,是走剛勁一路的,與吳昌碩以陰柔見渾厚的路子不同。下為楊仲子刻「徐悲鴻」,是仿古璽無邊格,而印文錯落,刀法蒼厚,邊欄的處理,尤見古樸。

綜合以上所述,大篆在印章中呈現的風格是古拙的、明快的、蒼秀的、淳樸的、渾厚的、剛健多姿的、錯落自然的、繁簡相交的、輕重得宜的。所以刻製大篆印章時,以「活」為上,不可過於死板;以自然為主,用刀不可拘泥。又大篆印的外觀面貌,有無邊格、有寬邊格、有等邊格、有封泥格、有界線格等,這些都與刻製者的喜好有關。刻無邊格的高古,寬邊格可以與細文相映,顯得格外秀勁,等邊格要有奇氣,或以章法取勝。封泥格可以調節印文,界線格可以使印文整飭。初學的人,宜由寬邊格一類的古璽入手,然後再旁及其他,自然能夠得到其中的韻趣,最後摻以己意,放手去刻,才能自成一家。

二、小篆

小篆是秦統一六國以後所頒行的通用文字。在秦以前,篆書的式樣繁多,秦統一後,這種筆意宛通,筆劃細挺勻淨的字便代替了大篆使用,所以秦以後的印章,便多使用小篆。小篆的字形是整齊的,把它刻在固定的方形印章上,能使印章的形態更趨於調和,於是秦及秦以後的漢印,便以方正平整的面貌出現了。這種面貌,為大眾所欣賞,漢印便流行起來,一直至魏晉,都沒有什麼變更。到了南北朝,因為封泥制度的改變,印章濡朱鈐紅,印章加大,當然文字也就隨之而變。但小篆製印的形態,人們大多數仍採用秦漢的方正平整的作風。

練習書法必需由楷書入手,楷書的筆劃結構有一定的法則,學會了那種運筆與結構之後,就可以進一步地寫行書和草書了。小篆是整齊的,以小篆製印,是採取它平穩方正的意態。學習刻印的朋友們,必先學習這種方正平穩的印,漢印便成了初學篆刻所必需臨摹的了。

以小篆入印,大約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法古的,一類是創新的,另一類是小篆裏夾雜了若干大篆。
第一類的法古派,當然以學漢印為大宗,另外還有學習宋元朱文的。學漢印,自文三橋、何雪漁便已經如此。至西冷八家出,更用刀法的蒼勁增加了它的新面,後舉圖「補羅迦寶」為趙次閑所作。結構方正,用刀挺辣,是漢印的骨格,西冷的面目。下面一方「生歡喜心無不如意」為陳曼生作,也是這種趣味。一直到晚清的黃牧甫,民初的王福厂都是如此。圖2上二印為黃牧甫作,「菶階詩詞」、「人皆厭怕度吾獨愛黃頭」,下一印為王福厂作「滄州詞課」。黃氏所刻刀法明淨爽朗,面貌方剛勁挺,王氏之作則仍有西冷面目。以上所舉,是效法漢印中方正一路的。但也有學習漢印中宛轉一路的,學這一路的,大多結體雖然仍是方的,但在轉角之處卻用圓筆,有流暢宛通之意,與小篆的筆意相合。圖三上為陳曼生作「忠貞後裔」,下為陳巨來作「翠亨楊氏由豫山堂珍賞之章」,便屬此型。因為自從鄧石如倡導「以書入印」之後,凡談論篆刻的,莫不以「筆」為尚,所以在清中葉之後,著重筆意的印,便大肆流行。但有的人特別喜歡細朱文印,這種精細清明的印,鈐在收藏的名人書畫上,能夠襯託得那些收藏品更為名貴。因此細朱文印便很流行了。在民初一般銀行行員所用的印,大多是這種細朱文的。細朱文是小篆的一種式樣,自唐宋便已經使用了,元朝更為精巧,後人凡是刻印用這類細挺的小篆,而意態屬於宛通一型的,便稱這種玉筋體的篆書為「元朱文」。圖四為王福厂所刻的「玄冰寶」,下為陳巨來所刻的「盍齋秘芨」,都是這一類的。皖派的印人,大都是由此銳變而來。
創新派的印人,不屑於跟蹤古人,於是便以新的資料入印,或以刀法刻製的技巧表現出特殊的面貌來,如圖五所示:上為王石經所刻「海濱病叟」,是以天發神懺碑的篆文入印的,天發神懺碑雖然是小篆,但採用懸針寫法,非常特別,故另有面目,與古印不同。趙之謙、黃牧甫等都曾經採用過。下為吳昌碩刻「沈育度印」,這印雖也是依漢印,但卻筆意甚重,蒼渾雄厚,與他的篆書同一面貌,自然與古印同,這也便是鄧石如所謂「書從印入,印由書出」,書印合一的道理。其他如圖六齊白石刻的「逃禪」「金石長壽」二印,則是以刀法取勝,刻的雖是小篆,但那種雄快縱橫的氣息,真有不可一世之氣慨。由此可知,使用小篆是基礎,而通過刀法或筆法、章法以求變的,才是大篆刻家,才有創意。

另一種面目是在小篆中夾雜一兩個大篆來使用,使整個印章的畫面,出現一種奇趣,而在印章的佈置中,又可產生一種奇正相生的妙境,但這一類型,必需要對大篆與小篆都能有深刻的體會,使刻出的印文不礙眼,不唐突為上。民初的吳昌碩便採用了這種方式,如圖七上之「甲申十月園丁再生」一印,便是吳昌碩所刻,這方印中用的篆書,除了「丁」字之外,都是小篆,但他刻得蒼厚樸茂,邊欄又是採取封泥的格式,所以丁字刻成大篆,也並不刺眼,反覺有奇趣。趙古泥與鄧散木便都承襲了他這種章法,但趙與鄧把吳氏的用筆圓渾改為方勁,筆意改為刀意,在韻緻上便覺差了。圖七下面一方「天涯洟涕一身遙」,便是鄧散木的作品,他把「天」字和「遙」字,加了大篆的意趣,也可說是用了兩個大篆,使之遙遙相對,奇趣便生。這一類的印,要用的巧,不然,便不堪看了。

總之,小篆是在印章裏最常見的書體,它的使用,可以因作家的書法、刀法以及章法的適用與安排,表現出各種不同的意態來,只要是善於表現其意態,從精緻到豪放,從蕭逸到蒼渾,都可以刻出獨到的面目,其運用之妙,端存乎作者之心了。

三、別體篆

篆書使用的時間頗長,在商周秦之際,大小篆通行的時候,往往將書體圖案化,便有了殳書、虫書、魚書、鳥書等體式。漢以後,以隸書為實用體,篆書除在璽印、碑額、亙當以及比較正式的文牘方面才偶一使用,在民間對篆書已不再重視。魏晉楷書草書風行,自然對篆書亦不甚經意。至唐人李陽冰出,始成一代篆書之宗師,然一般學者均悟參新體│楷書、草書,鮮有能注意篆書者,其間有能為篆書者,亦多托跡先賢或假借神仙之事,玄乎其說,致使漢代以後多沿東漢徐安之說法。東漢以前之書為五十六種體式,且唐人陸續增加,於是,僅篆書一類,其別體即不下百種之多,後世更以之入印,使印章之內諸體雜陳,千奇百怪。其中雖不乏與文學之遞變有關者,但絕大多數均係自炫古奧,識者見之,皆嗤之以鼻。而初學者則每為其所惑,取捨之間,實不可不慎。

以別體異篆入印,自唐人始,而明人尤甚。清初印人汪啟淑倡導印學,不遺餘力,然以當時風尚,別體異篆之入印者,亦復不少。即以「飛鴻堂印譜」而論,其中之別體篆法不下百方,雖亦有若干可觀者,然多數仍流於浮濫,不足為後世法。茲將習見者舉出若干,可見一斑。

圖一為麟書「青山佳句中」、圖二為轉宿書「安神定息」、圖三為纓絡篆「口誦心存」、圖四為龍爪書「瑤琴微弄」、圖五為鸞鳳書「平陽世家」、圖六為刻符書「身依性善」、圖七為飛白書「永寶」、圖八為蝌蚪文「泉石嘯傲」、圖九為金錯篆「漁古」、圖十為垂雲書「寄與」、圖十一為芝英篆「棲心空寂」、圖十三為龜書「世昌」、圖十四為穗書「永寧」、圖十五為爛銅篆「退隱衡門與俗 」「才高人自服不必其言之高」,明清之際爛銅文多作此態,至清末大變,以古印之實物為依歸,斑剝蒼古,甚有意緻。丁二仲,易大厂皆其中能手。圖十六為草篆「飛鴻堂」「友梅」,「友梅」為近代印人鄧爾雅所作,係略法明人草篆法。由梅字木旁的一直筆及每字中間的兩點,可以看出筆勢的快捷,但不似上印「飛鴻堂」那樣鋒芒暴露的樣子,一雅一俗,一看即知。圖十七為三墳書(或稱墳書)「人生幾何恰便是一枕夢南柯」「掩卷焚香」,後者藏紫雪樓,款為「雪漁」。字體橫重直輕,尚不脫篆書面目,金農之隸書即本於此。圖十八為欹文「秋梧 雨」「掩重門淺醉閒眠」,上印見小石山房印譜,較佳。下印傾斜無度,便浮亂不能入目。圖十九為古文奇字「一簾【【 】】雨竹聲喧」「憂國願年豐」。圖二十為雙鉤體(飛白的一種)「移華閣」「掃華閣」,「移華閣」為鄧石如刻,「掃華閣」為今年張慕漁刻。圖廿一為九疊文「文行忠信「張爰之印」,前者為元代之印,後者為今人曾紹杰為張大千治印。圖廿二為殳書「接治」「王梁私印」「張應」,均為漢印,上下二印為玉質,甚精緻,古人之精工製作者,多加以美化,此種書體多見於兵器上及印章上。「王梁私印」純為殳書,其他二印係殳書與魚書合寫。故殳書中有魚形。即謂之魚書,有鳥形者,即謂之鳥書。圖廿三為鳥書,圖廿四之中間一方亦鳥書,係周璽,是知鳥篆與殳書一樣,起源甚早,也是一種美化的篆體書。圖廿三上「張爰私印」為今人曾紹杰刻,下「瀟湘畫樓」為近人方介堪作,皆是仿古鳥書之印。圖廿四為魚書「王武」「侯志」,橫筆幾全作魚形,也是漢人通用的一種華美的刻法。

統觀以上所舉各印,大體而言,圖一至十四,近代印人亦不復使用此種書體入印,因為大多係畫蛇添足,除去裝飾性之外,並無意義,其體式雖異,然終不雅,故近人所採用者除大小二篆外,平整者則用摹印篆(或稱繆篆,即漢印的印文體)。其間,偶爾亦用古文奇字之有據者,或用雙鉤飛白以異其體材,或用虫、鳥、魚、殳書以增其華麗,有的更用九疊文以表現甚繁密整飭,或效古印之斑剝而成爛銅之體。然究屬別格,不能與漢印及大小二篆分庭抗禮。學習篆刻的人,不可為這些稀奇古怪的篆書所擾,而棄正途於不顧。本篇所述,亦僅止使學者知所正偽,不至入歧途而已。
〈四)隸書及其他書體
篆刻所用的書體當然是篆,篆書的變化極多,並且適於在方寸之間發揮它的藝術性,所以治印的人大多數都以篆書為主。自從漢代隸書流行之後,官府及民間書寫的書體則甚少有篆書出現。篆書很快地就被人視作一種古老的、莊嚴的書體而不再被使用了。到了晉唐時代,楷書完全代替了隸書,行草被士大夫階級運用熟練的筆法,寫出超逸灑脫的字來,使書法成為高深抽象的藝術品,篆書被人使用的機會便更少了。所以唐代的印章,使用的篆書,便有隸書的筆韻夾雜在內,一方面是為了容易認識,一方面也是那一個時代篆書的特色。宋代因襲唐代的制度,印章改變甚少,但民間的印章,則以小篆為尚。元代蒙古人入主中原,民間的印章大事改變,以隸書及楷書入印,並流行花押。篆書的印章,除了文人墨客及士大夫們使用之外,一般平民便都不再用篆書刻印了。這也便是現在社會上一般人使用楷書刻印的來源。但到了明代,印章有了重大的改革,文三橋何雪漁等人對印藝的復興,具有很大的革新力量。文人墨客們使用的印章,不再是纖弱的小篆,而採用漢印模式的繆篆,使印有了章法與筆法的韻緻,並且能夠以熟練的刀法表現出印章的藝術性。明代末年,有一位莆田人宋比玉,專用隸書入印,這種刻法,也護得若干文人的支持。於是以隸書入印,便也成了藝術範圍中的一環了。宋比玉以後,隸書的印章,曾因浙皖兩派的盛行而在文人的使用範圍內消失,但明爽簡勁易於辯識的隸書終因在印章上有它的特色,而至民國初年再度抬起頭來。廣東的篆刻家們,對隸書有偏好,簡琴齋、鄧爾雅、耀叔重等,便是常常用隸書刻印的名家,他們的隸書印,多雜有北朝碑意,也可以說是北朝與隸書的合體。結體有疏有密,筆意挺勁有力,再加上刀刻的金石趣,便成了既通俗又典雅的印章了。圖一、二、三所示為簡琴齋作「宗仰三民」「千石樓」「餘閒」。有的挺勁,有的蒼渾,如窺漢分,意趣盎然。圖四、五、六為鄧爾雅所刻「綠綺臺」「鄧」「啟康清玩」,四、五兩印是純法隸書,圖四圓渾清雅,圖五厚重簡當。但圖六則有篆隸相合之意,隸書是面貌,篆書作精神,無怪鄧爾雅先生被推崇為學黃牧甫最有成就的印人了。圖七、八為羅瑛(叔重)所刻「故家喬木」「共此天涯」,此兩印以細挺縱橫見長,不造作、不光俗,也是隸書印的佳作。

篆隸入印以外,楷、行、草皆可入印,楷書入印,唐代已有之,但民國以後,以楷入印的,多採用北朝書體,這當然是受了清代尊碑抑帖的影響,對北碑喜好及攻習的緣故。但北碑在刻製時能剛樸並見,容易刻出筆以外的意趣來,也是很大的原因。圖九、圖十是簡琴齋所刻,圓渾自然,猶如由隸始進於楷,樸實可喜。圖十一為鄧爾雅刻,則完全仿北碑挺勁一路,並以佛像為主,直是六朝造象的縮寫。圖十二、圖十三是簡琴齋刻,是行書的面貌,而滲以隸書的筆意,看起來便覺得不俗了。至於以草書入印,我在北平讀書的時候,曾看到壽石工先生以詞句刻成的草書印,他的學生也有若干人刻過,但手邊沒有資料,只好有待來日再補充了。

除了以中國的文字刻印外,用外國文字入印的,遠在唐宋時弋便已實用了,女貞文、西夏文以及元代的蒙古文、清代的滿文均曾有官印,為數且不少。近代更有人以英文入印(圖十四、陳昭貳刻),鈐於畫件,不但國人在西畫(油畫、水彩等)上使用,在國畫上也可使用,這大多數是希望流傳至異邦,使人容易辨識。陳昭貳兄,五年前曾用國音字母刻了一方印使用,他把「陳」「昭」「貳」三字所用的拚音字母,經過安排,刻成一方很像徽字的國音印(圖十五),細心人可以依他的排列讀出左右兩個字母是陳,中間則是昭貳,就連四聲符號也刻了上去,實是前人所無,開了印史的先例。但這種新的嘗試,未能繼續下去,只是偶然拿來作消遣而已。如果談篆刻的藝術性,則仍以篆書為尚,其他書體,實在有大巫小巫之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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