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尺牍书法艺术研究第二章

第二章  米芾生平傳略
自古頌詩讀書之前,皆應對作者及書者有充分的瞭解,如此才能助於對作品的鑑賞,欣賞中國傳統之書藝亦是如此。米芾其人,在《宋史‧文苑傳》中雖有載錄,但僅約三百字左右,大致可瞭解米芾其人其事,但畢竟失之疏略。所以欲進一步瞭解米芾,只好借助其他史書或文集。此章節之概述,即以《宋史‧文苑傳》為綱,輔以其他典籍,鉤勒米芾之生平概況,以助於對米書之瞭解。
第一節          里籍與先人

一、里籍

米芾,初名黻,元祐六年,四十一歲後改作芾,字元章,宋開國勳臣米信五世孫。世居太原,後徙襄陽,故自號襄陽漫士、鹿門居士。以嘗知淮陽軍,故自稱淮陽史。曾監中岳祠,自稱中岳外史。晚年定居京口,築海岳庵以居,因號海岳外史。其餘別號尚多。仕至禮部員外郎,唐、宋禮部員外郎中掌省中文翰,稱南宮舍人,故人稱米南宮。

其里籍據《宋史‧文苑傳》云:「米芾,字元章,吳人也。」 《宣和書譜》云:「文臣米芾,字元章,初居太原,后為襄陽人。」 依《宣和書譜》所載,米芾曾居住過太原、襄陽,但宋史何以稱作吳人?依宋《京口耆舊傳》云:「其父嘗家襄陽,未幾遷丹徒,故國史書稱曰吳人。」 又明方信儒云:「寶晉米公世居太原,后徙襄陽,自公始定居潤州。」 由上述記載,可知米芾祖先世居太原,迨其父時遷居襄陽,中年仕宦後,經過潤州,喜其山川風土,始定居潤州。潤州即今江蘇鎮江。按曹寶麟《米芾年表》,米芾定居潤州在四十五歲,故宋史稱其為吳人,乃指中年以後之事。

二、先人

《宋史‧文苑傳》但云:「米芾,字元章,吳人也,以母侍宣仁后藩邸舊恩,補含光尉。」 以此之米芾以其母曾侍宣仁后之舊恩,得以進入仕途。宋《京口耆舊傳》云:「其先以武干顯,母閻氏與宣仁后有藩邸之舊,以恩入侍。」 由此之米芾先人是以武事獲求俸祿。五世祖米信是宋初功臣,高曾祖輩多是武臣,其父米佐始為書儒,其母閻氏乃英宗皇后乳娘,被賜為丹陽太君,因此承受母蔭,得補含光尉,延入仕途。

第二節          米芾之生平事蹟

一、生卒年

米芾壽考,有謂四十九者 ,亦有謂四十八者 。蔡肇米元章墓誌銘則謂:「享年五十有七」 。而當今日本「宋史提要編纂協力委員會」出版之宋人傳記索引謂享年六十 。眾說紛紜,不勝列舉。

二、        仕宦

米芾入仕雖早,也曾經有過抱負,但大抵均為地方縣官,職微權輕。其在中央任職,僅為受知於宋徽宗,曾召入為書畫學博士,擢為禮部員外郎,但旋即以言者罷去,下放知淮陽軍。可惜這段佳緣維持不到二年,後雖遷禮部員外郎,未入拜,而彈章言其「出身冗濁,冒玷茲選,無以訓示四方。」 遂下旨罷去,出知淮陽軍。

米芾希望利用手中微薄的權力為社會出力,落得的卻是「白簡逐出」、「仕數困躓」的結局。他只得玩忽公事,最後沉浸到書畫之中作他的「逍遙遊」。無可奈何,分明是一種不甘失落和自我完善的精神勝利的心態。並且,他不得不以自嘲嘲人,韜晦放浪的反常言行周旋於官場和社會,並將這種心理狀態傾瀉於自己的書畫藝術,以期求得心理的平衡。

按曹寶麟的整理,米芾宦歷如下:一、秘書省校書郎;二、含光縣尉;三、臨桂縣尉;四、長沙從事;五、杭州觀察推官;六、淮南幕府;七、潤州州學教授;八、雍丘縣令;九、監中岳廟;十、漣水軍使;十一、發運司管勾文字;十二、蔡河撥發;十三、太常博士;十四、監洞霄宮;十五、無為軍使;十六、書畫博士 。若到書畫博士時為十五任,那麼可能他不把監洞霄宮計算在內,因為他任無為軍自稱為「復官」。有書記載米芾未入拜而彈章已上,因被白簡逐出。然而元‧周密《雲煙過眼錄‧天台謝奕修養浩齋所藏》(卷下)中分明記載了「尚書禮部員外郎米芾審定」的《辨印帖》,可證此說乃屬耳食。所以在其宦跡中理應再加上:十七、禮部員外郎;十八、淮陽軍使。

三、人品與習性

(一)交世故

米芾「交世故」的利器最有效的就是他的絕技─書畫。只須是權要,他一概可用書畫作敲門磚而登堂入室,踞為上席。在諸宰相中,除了蔡確、司馬光、呂公著等少數人外,歷朝相府無不有他的履跡身影。而他與蘇軾、黃庭堅、秦觀、蔡肇等人的交遊,大多是以書畫作為媒介而見諸記載的。

另有「交世故」知招數─畸行詭跡和奇談怪論。不得不承認這有一半是出自其顛的天性。董友知對米芾此一顛狂個性有十分的見解:

「其實,他根本不顛。這裡,開展來說,張顛、素狂、楊瘋子,也並非真的『顛、狂、瘋』;就是阮籍與李白醉酒,醉意也不全在于酒。這些著名的大書家,封建社會的顯赫人物,一者,心目深處憧憬著非常強烈的名祿誘惑力,可又不情願周旋于腐敗官僚圈子裡的背俗環境;他們胸中的正義抱負實現不了,卻又控制不住內心世界的情懣發洩,時時還在斥責譏諷權貴。二者,在帝王統治下,本人身分已大白天下,面臨險惡形勢,出于萬般無奈,才以酒消愁,藉故顛狂,無非是權作保護自己,與世抗爭的一種手段。鑑此,若不能認知米芾的機敏智慧是不公平的,但如不能明察其佯狂作顛也是不實際的。他的獨特性格就在于既能壓抑自己的天才和睿智,又能曲從別人嘲弄與自我摧殘,以便在新舊檔的激烈傾軋中應付優游,這恰恰是他真正聰明的自然流露和意念體現。」

再說,他戴高帽,著深衣,全然「不用世法」,雖被譏為「活卦影」而不顧,他是唯恐別人不注意他的。生為宋朝人的米芾,確愛著唐服,眾人皆奇之,使他給人格格不入,不易相處的感覺,遂於現實的官場文化中,處處受排擠,蔡肇云:

「風神瀟散,是其一流人也,舉止頡頏,不能與世俯仰,故仕數困躓。冠服用唐人規制,所至人聚觀之。」

(二)潔癖

米芾洗手不用巾拭,相拍至乾之類的事,為宋人所津津樂道。自己的私人用具只要被他人拿過,嫌贓會一連喜好多次,而將鞋子洗破。

長期的心理扭曲有可能使始米芾沾染種種行為上的怪癖。然而,全面的考察米芾,以現代心理學和行為科學的理論來剖析米芾的「潔癖」,結論或許並非那樣簡單。作為社會存在的米芾,滿目滿心的累累傷痕和層層污垢一直纏繞著這個極端清高自負的人物,這是他苦痛終生的事。他必須也必然會作出心理上的防備以求解脫。

(三)喜好佛學

從米芾留下來的書跡可見一般,如《天衣懷禪師碑》、《法華台詩》、《方圓庵記》、《跋頭陀寺碑》、《明道觀壁記》等。

翁方綱更從《米海岳年譜》中記載一段米芾過世前近乎羽化的過程:

「《志林》云:『米元章晚年學禪有得,知淮陽軍未卒,先一月,作親朋別書,焚其所好書畫奇物,造香柟木棺,飲食坐臥書判其中。前七日,不茹葷,更衣沐浴,焚香清坐而已。及期,遍請郡寮,舉拂示眾曰:『眾香國中來,眾香國中去。』擲拂合掌而逝。』」

四、交友

米芾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鼓勵提攜,人生路上不感孤獨,且經由同一事物的熱衷,可互通有無,彼此砥礪。他一生中有不少書畫之友,自然為他提供許多創作技巧及鑑賞之法。以下僅列出幾位:

(一)蘇軾

米蘇認識於元豐五年。元豐三年,東坡因作詩譏評時政,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謫居黃州。米芾亦於此時離開長沙掾之職,漫游四海,元豐五年旅居至杭州近郊,與黃州不遠,故前往拜謁東坡,易蘇民云:「軾四十七歲,在黃州。……是月(三月),米芾初因馬夢得來謁,館於雪堂,遂與訂交。」 此雖為二人初次見面,但基於彼此書畫上的同好,頗好相見恨晚之情,東坡不僅將珍藏之吳道子《釋迦佛圖》予共賞,並親繪一幅《枯木竹石圖》贈之。

在書法上,東坡亦以自己多年的學書經驗,提供米芾學書應擺脫唐法,以晉人為尚方是。米芾採其意見,棄唐入晉,體會晉書之高雅氣韻,進而鑽研之,以成其日後為研究晉書的專家,易對其日後發展有深遠的影響。
米蘇二人相差十五歲之多,但基於二人對文學與藝術的共同喜好,竟能成為相知相惜的忘年之交。尤其東坡貴為跛宋文壇領袖,米芾與東坡交往,當然亦可認識許多文友,加上東坡多次對米芾的獎掖,不僅對其學養、書畫有深遠影響,更奠定米芾於北宋藝壇的地位。

(二)王安石

米芾與王安石的交遊可見於《寶晉英光集》:

「蓋僕元豐六年,赴希道(即劉庠)金陵從事之辟,會公謫居,始識公于鍾山。」

此為二人相識之始。二人共同興趣為書法,王安石少時嘗學唐人楊凝式書,但無人得識,至米芾觀其字,以其多年之學書經驗,即知出於楊凝式,令王安石大為嘆服,也因此成為書學好友。王安石長米芾三十歲,且於政治地位又是如此懸殊,因此二人交往並不頻繁,多僅於王安石愛才惜才之心而頗關愛而已。

(三)蔡肇

王安石謫居鍾山之時,蔡肇從學於安石,藉由此故,米芾得與蔡肇相交,米芾之墓誌銘即由蔡肇執筆,可之二人相交之深。蔡肇云:

「余元豐初謁荊國王文公於金陵,公(指米芾)以詩文贄見,文公於人材少所許可,摘取佳句,書之便面,由是始識公,故為之銘。」

米芾與蔡肇二人相識於元豐六年,或於二人之年齡與社會地位皆相仿,且皆能文善詩好山水畫,自然成為好友。高輝陽云:「蔡肇,……能文善詩,工畫山水,米芾定居潤州後,與其交往更密,遊山登樓,相與唱和。」 中年後,米芾定居潤州,二人交往更頻繁,為米芾晚年摯友。

(四)薛紹彭、劉涇

此二人與米芾是同輩,他們的共同興趣是收藏古書畫。米芾曾有一首詩描述其況,詩云:

「唐滿書奩晉不收,卻緣自不信雙眸,發狂為報豢龍子,不怕人稱米薛劉。」

「鐵三角」的關係,自非一般雍夫俗子可比。所以向劉涇收得佳畫,米芾即寄以詩云:「劉郎收畫早甚卑,折枝花草首徐熙,十年之後始聞道,取吾韓戴為神寄,邇來白首進道奧,學者信有髓與皮。」 劉涇之收藏書畫,由「皮」而「髓」,米芾即稱讚其「進道奧」矣,足見良師益友之可貴。

米芾與薛紹彭的關係,最重要的不是稱兄道弟,或往來酬酢的飯局,而是談藝論道深深吸引了對方。米芾《自漣漪寄薛郎中紹彭》詩云:「老來書興獨未忘,頗得薛老共徜徉。」 米薛能在彼此切磋琢磨中,獲致書法上相同的成就,洵為千古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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