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卫英北上之随想——长情短情话昆曲

日前上网,获悉上海昆剧院建院三十周年,在北京举行昆曲大演。演余,艺术家梁谷音、蔡正仁、刘异龙、计镇华、岳美缇等人应中国戏曲学院表演系之邀,在该院举行了一场昆曲教学研讨会。看照片,赫然就有因“白牡丹”排练未受重用的顾卫英。小顾已经在中国戏曲学院上班不假。不禁联想,这样一位在吴文化特有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优秀昆曲演员,如果离开吴地时间太久,是否会将“南昆”的独特唱法渐渐失去,而濡染上一些北腔的口味?
应该说,这种担忧是不无道理的。听惯了各种版本的《牡丹亭游园惊梦》,全国六大昆曲剧团,各有千秋,唱法并不统一。昆曲唱法的多元化已成为一种现实,这是历史的原因造成的。客观地说,这些唱法,若单独去听,都各有其存在的理由。但是,若从戏曲美学的角度看,我觉得,最有美学价值的,无疑是以江苏省昆剧院和苏州昆剧团为代表的南昆。因为她们在演唱时的发音是以中州韵和苏州方言为标准的,这正是昆曲最规范的一种唱法,也是自明代以来代代相传下来的。像上昆的梁谷音、华文漪、沈昳丽,北昆的蔡瑶铣、洪雪飞,年轻的杨凤一、史红梅、魏春荣,湘昆的刘娜,尽管嗓音特别好,尤其是杨凤一、史红梅的唱功精湛,堪称一流,但在发音与唱法上,并没有完全按照南昆的唱法,或多或少有这样那样的小问题,因而实际上,是对正宗昆曲的一种背离。在南昆里,老一代的,唱得好的,如姚传芗,有名的男旦,是“传”字辈的老艺术家,他的徒弟,张继青阿姨,今年也69岁了,4月份刚被国家文化部定评为昆曲的文化传承人。她唱得当然最好。她的演唱风格,最典型地体现了昆曲作为水磨调的特点,咬字发音,特别带有苏州方言的特点,细腻流丽,委婉典雅,用吴侬软语唱昆曲,较好地体现了一种吴地的文化风格和审美好尚。她教过的学生很多,桃李满天下。但唱得最好的,有两位。一位是龚隐雷,一位是顾卫英。龚隐雷是目前昆曲演员里,唱《寻梦》最见唱功的,感情最投入,表情最到位,声情并茂,咬字发音、音质音色,都是数一数二,别人无法望其项背,已臻炉火纯青的境界,代表了中国昆曲演员表演《寻梦》的最高水平。顾卫英就是昆山人,她唱《游园》里的《皂罗袍》,那也是最好的,对每个字、每个音,都像在水中细细打磨过的一样,达到了一种美学高度。听这二人的“二梦”,只要有正常的耳朵,就不可能不被酥醉。那是一种真正的美感享受,是由苏州的美女用吴地软语唱出来的一种天籁。听龚隐雷唱《寻梦》,听顾卫英唱《游园》里的《皂罗袍》,那种沁入心肺的酥醉,真正代表了中国戏曲的美学特色。余秋雨先生说,昆曲是中国戏曲的最高范式,此言一点不虚。能与西方戏剧相媲美的,就是中国昆曲,而不是别的。这是从曲词、唱腔、身段动作三方面综合来看得出的结论,也是中国戏曲区别于西方戏剧的美学本质与美学个性所决定的。
越是古老的,便越是艺术的;越是民族的,便越是世界的;越是地方的,也便越是艺术的。所以,为了让老百姓听懂,故意将文言说成白话文,故意用现代普通话,故意用京腔,而不是用中州韵和苏州方言来演唱昆曲,以及没有经过昆曲老艺人的口传心授,随意发挥,随意理解,或将梆子腔和皮黄腔的唱法糅入昆曲,或用京剧的唱法唱昆曲,我觉得,都是对正宗昆曲的一种背离,都会使昆曲失去她本来的面目,都会使昆曲离那种风雅之美越来越远。文化氛围对一种艺术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地域文化对地域艺术也有影响。比如昆曲,最早发源于苏州昆山,吴地女子平日讲话,朱唇轻启,就有一种欲言又止、“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的酥软感觉。所以,由小顾的离吴北上,我最担忧的是,她会不会在京都这个京腔盛行的地方,将吴音吴语逐渐忘却?

从另一方面来看,顾卫英的入主中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可以说是任重而道远。这个“任”,就是将中戏与北昆长期因历史的原因所形成的不正规的昆曲唱法和不规范的身段动作逐渐纠正过来,向“南昆”靠拢。最起码,在她做教师,给中戏的昆曲表演专业的学生上课时,尽量用“南昆”的正规唱法和身段动作来教学生。因为,中国戏曲学院毕竟是中国最高的戏曲学府,而北京这个文化重镇也毕竟只有北昆一家昆曲剧院。不能只依靠江苏的两家昆剧院来教“南昆”的唱法,全国六家昆曲剧院都要以正宗“南昆”为圭臬,才是对中华文化负责的态度。

我相信,美丽、聪明的顾卫英是会深谙这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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