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姨教我(吴玲儿)演五娘

一九七八年我毕业于广东汕头戏曲学校,来到潮剧院一团,适逢潮剧复苏的黄金时代。当时潮剧团经常接受出访的任务,上演剧目中就有《陈三五娘》。该剧是璇秋老师廿多年前盛名之作,田汉先生曾有:

“争说多情黄五娘,璇秋乌水各芬芳……清曲久曾传海国,潮音今已动宫墙。”等诗句高度肯定姚老师的表演。当姚老师把演黄五娘这个主角我给我时,我感到难以胜任。刚从校门踏进剧团的我,什么三娘、五娘、六娘、壁娘,心里没有谱,能演好这个角色吗?况且中国戏曲行旦的分类又那么严格,黄五娘一角属闺门旦(即未出嫁的闺秀),这一行的表演非常细腻,在戏校里我还未上过这门课,加上时间紧任务重,这对我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姚璇秋老师从我的具体条件出发,首先开教的是闺门旦的台步“走圆场”从慢到快,从快到慢,又变为碎步、磨步、蝶步、云步、踏步等等,整整跑了好几天,我周身肌肉酸痛难忍,上下楼梯都成问题。姚老师发现了,便对我说:“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练起来的,演员基本功中最主要的是跑圆场,特别是闺门旦一行更是如此,不能不看。黄五娘出身富户,受过良好教养,知书达礼,有一颗善良的心,她的一举一动都要稳重端庄深藏不露,因此练习这一行,必须严格按规定苦练。否则就难以在舞台上表现一个行不动裙,食不出声,笑不露齿的千金小姐。”秋姨对后一代的培养,既严格认真,又耐心热情,从不发脾气,日常也平易近人,所以剧团的人都尊重她,总爱称她为秋姨。我跟在秋姨身边一招一式的模仿,自己总觉得配合不默契,看到秋姨示范的舞姿是那样优美那样得心应手。我却起了手来忘了脚,顾及脚来忘了身,身子正了又丢了眼神,身了不由已,上下不听使唤。秋姨说:万事开头难,慢慢就习惯熟悉了。秋姨授教严格,不论是一字一句、一腔一调,还是一组扇功、一个眼神,都要一来再来,连续几十次,甚至几百遍,直到秋姨满意为止。

五娘有个叫句“苦呀”……一连喊了几个月、练得我吃不知味,疲劳不堪,每次练功不管北风飒飒,细雨霏霏,还是烈日酷暑。秋姨照样带我练功,有时我起不了床,秋姨就像慈娘似的唤醒我,轻声细语对我说:演员要冬练“三九”夏学“三伏”,潮剧的希望靠你们了,为了这份事业一定要苦练,不吃苦的演员是要后悔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我进入排练了,由于我对角色的理解肤浅,表演时还是不能进入人物规定的思想感情,特别是在第五场中,陈三入府为奴,未见五娘。心焦意冷,不断饱念,在益春帮助下,陈三偷上绣楼为五娘送水洗衣脸。绣楼是五娘的卧室,也是男人的禁地,唯有益春才能进出,此时黄五娘内心心事重重,不想陈三如此大胆,这一行动若被父亲发现不但坏了两人婚事,更害了陈三,她心乱如麻。此时此地只得假装赶陈三下楼……。两人见面对眼,一瞬间的戏里要将此种复杂的心里变化从眼睛里表达出来……。这段戏总是未能表演好。秋姨十分耐心边示范过讲解:演戏、演行,更重要的是演人、演活的人,只能先将人物基调把握准确,然后有目的的运用程式充实表现人物,戏曲表演既要演人又要演行,否则就没有味道……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清代戏剧家李渔曾说:文章是给有文化者看的,戏是供识字和不识字看的(大意)。我们要追求一种两者都喜欢的戏曲艺术。因此,五娘与陈三相对时必须让观众从你的眼睛里产生共鸣——你爱陈三!请陈三理解你的处境,不要误会,我也有满腹苦水要诉说……。在此一瞬间准确完成这个表情,戏就紧了,观众自然被打动而且也为你俩的命运而担忧了……。秋姨的话中肯、易懂、打动我的心弦。黄五娘处在封建习俗中,内有父母之命,外有林大势力威胁,心为陈三担忧,加上媒人的催迫,这种压力,不要说是一个弱女,就是今天的青年姑娘也是难以承受的。她的一举一动必须格外小心慎重。黄五娘的性格虽内向可她懂得生活,热爱生活,她始终坚信陈三爱她,她更爱陈三,就是有这股炽热的爱情力量支撑着她,她才敢与父命决裂!冲出封建桎梏。这是黄五娘与林黛玉所不同的精神支柱,因此黄五娘与陈三的爱情胜利了。

在秋姨的亲自指导下,我弄通了人物的思想脉膊,加深了对五娘性格及整个心理变化各个层次的理解。最后基本达到姚璇秋老师的要求。79年有幸随秋姨到香港、新加坡、曼谷访问演出,黄五娘一角也深受海外观众的赞赏。我演五娘初步取得成绩,但这个成绩应归功于我的老师姚璇秋。 (作者:广东潮剧院一团名旦  吴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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