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昆剧团谷好好老师采访录音稿整理

录音时间:2013年7月29日

录音地点:绍兴路9号上海昆剧团

采访人:唐佩璇、石光泽、顾舒婷、周盈之、朱怡颖 (以下简称A)

被访人:谷好好(以下简称B)

整理人:钱力行

A:您是从何时开始学习昆曲的?能否谈一下您的学习过程?

B:86年,我13岁的时候开始的,那时我在浙江温州,跟黄豆豆是同校的同学。那时候昆曲团来浙江招生,我去报考,还是俞振飞等一批老艺术家坐堂,招的我们这一拨,叫“昆三班”,就是昆曲的第三代传人。我当时首先被上海这个大都市吸引,才想要到上海来学习昆曲,学了8年,在94年进入上海昆剧团,一直工作到现在。从过了童年到现在,应该来说自己一直都在做一件很单纯的事,就是昆曲的传承和发展。

A:在学习昆曲的过程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B:我觉得在这个艺术领域要获得成功和快乐,最重要的就是要坚守。很多事情要靠我们持之以恒的坚持,才能获得一定的成效。

A:听说您是上戏的昆剧演员班出身,社团也会招新人吧?

B:我们上海昆剧现在一共有五代传人,除了我们昆三班,还有昆四班、昆五班,应该来说我们上海昆剧团的梯队建设方面是做的非常好的,在全国也是比较领先的。

A:那么您现在也在收徒弟吗?

B:是啊,我现在也在收,现在只要有空,我们会去全国各个艺校、院团教他们。我的学生还在全国各种比赛中得奖。

A:老师,您现在是上昆的新任团长,您对之后的昆剧推广有哪些计划?

B:我觉得对昆剧的推广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它不是阶段性的,而是持续性的。这个路还很长,除了我们专业演员的推广之外,还需要像你们这些热爱昆曲的“昆虫”们一起努力。这是里应外合的,共同去做的。所以我们推广昆剧的重点就是大学。从九几年到现在,我们一直是“送戏进大学”,去大学讲座、普及演出、折子戏演出、大型演出,各种形式的演出,就是为了培养我们昆剧的观众,让所有的学子知道我们中国有一个非常好的、美丽的传统戏剧形式——昆剧。哪怕你不喜欢,起码你知道。所以昆剧推广永远是我们艺术道路上很重要的一点。

A:现在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对昆剧有一定突破,那么您觉得昆剧还有哪些方面可以创新?

B:创新是在传承的基础上,我们首先要抓的是传承,要敬畏、尊重。昆剧的这些好的折子、古老的戏,太完美了,太扎实了,我们只有拼命去学。创新是时代所趋,也是我们每一个昆剧人的职责所在。但创新很难,创新的度在哪里?创新的面在哪里?这是我们所有昆剧人要研究的重大课题,创新我们一直在路上,传统是我们昆剧最大的法器。

A:老师,昆剧最打动您的地方在哪里?

B:是美。它的服饰美、文学美、音乐美、唱腔美、形体美,所有一切美的综合体,当然,还有艺术美、生活美,告诉我们,人类是美好的,活着是美好的,我们一定要用世界是美好的这种心态来看待。

A:老师,您是我们上海大学生人生导航导师,对我们这些大学生您有何期望?

B:在这个经济发达的时代里,我希望大家学会慢赏、优雅,加强自己身上的各种文化修养,我希望大家在这个生活节奏这么快的城市里,一定要淡定、从容、缓和,我认为这个对我们身心健康、发展是很有利的,学会欣赏这些高雅的艺术,去思考古人为什么在几百年、几千年以前已经有这样的故事发生,这些故事都有它们的相通点,我们能在戏里面寻找到自己的灵魂,我们是不是能捕捉到自己的经验教训,利弊得失我们都在戏里面告诉了大家。不要一个劲儿地往前走,要学会静静地品味缓和的人生,我觉得这个是有利于身心健康的。

A:很多人还认为昆剧是一种地方戏,受众很窄,您是怎么认为的?

B:昆剧是一门高雅艺术,它的受众不及京剧,也不及越剧,这是它的剧种特色,它对观众是有要求的,它的文学性是如此高,你必须要有一定的文化基础,才能欣赏得了昆剧的高雅性。所以很多人说,我看不懂昆剧而拒绝昆剧。我们无法做到对文化的普及到那样一种程度。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第一,发展昆剧,保留它的经典性,第二,呼吁政府、各界在政策上更加支持高雅艺术,还有像戏剧频道、中央剧院,我们也希望多多播昆曲。我们剧团会争取,也希望观众能呼吁,我们的中央台能放放大家喜欢的昆剧。可喜的是现在喜欢昆剧的观众越来越多,文化层次越来越高,越来越年轻化,这是其它剧种享受不到的快乐。随着大家的努力,昆剧的窘迫现象得到改观,还需政策上支持、经济上配套,观众一起去呼吁,这个我觉得是可以做的。
A:传承还是创新,有个侧重点,您觉得呢?

B:艺术的创新一定有它的规律可循的,特别是传统的戏需要如何创新,这是很谨慎的。但是,每一出戏都有它创新的点,每一位同志在创新的道路上都是有收获,都是谨慎认真的,至于最后观众如何认同,那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了。艺术创作是一块综合的思想,是统一的,很难说,你就是成功的。但是在创作的过程中,我们还是尽量满足大部分观众的需求,不一定能满足全体的,因为大家的艺术观都是不同的,我们无法做到统一的,可能上戏这样排,苏州它们又是一个不同的排法,但总之我们要尊重艺术的规律,尊重人物个性的特点去创作。我们在舞台上进行大胆创新,也希望得到大家的宽容理解。

A:戏曲的创作跟学者有没有联系?

B:当然有。跟学者,还有观众等等方面,包括一些港澳台、喜欢昆剧的学者都有联系。一个戏的成功,它是长久性的,是多面性的,不会一夜或一句就成名。而且在创新改编的道路上成功率比较低,为了提高它的成功率,我们案前要做大量的准备。如何保留传承,又有所创新,讲讲是一句话,做起来是非常难的,所以我们要听大量意见,这些教授、学者们一直在我们身边,如果他们的意见跟我们不统一,我们如何化解这种不统一,这是种智慧,也是种艺术直觉,要会判断,会选择,然后融汇到你的戏中去,这是很重要的,要钻研的。

A:对于现在一些戏剧创新,比如黎安的《伤逝》,不少人认为缺乏舞台美和服饰美,您对这种尝试是怎么看的?

B:其实我们在走不同艺术尝试的道路。有传统型的,有改编型的,有完全创新的,也有现代型的,比如《伤逝》就属于现代型的,那么我们作为观众就要懂得欣赏。比如《牡丹亭》,传统型的,它太经典了,服饰上、舞台上都很美。对于原创型的,可以打开些思路,不一定要像传统型的那样,因为它面对的是现代大众,服装必须要朴素,因为它要跟鲁迅那个年代所结合,就是长衫。所以我们不要用一个要求去看待所有的戏。今天我们看现代型的戏,首先要看,它像不像昆曲,里面的唱念做,是不是还是按昆曲的要求,让观众一目了然。鲁迅的作品改编成昆曲,看看它的文学性是否还在,唱词、套牌、套曲还严不严,服饰完全不同于传统型是完全可以的。不可能把长衫穿到《牡丹亭》里,也不可能把牡丹亭里的衣服穿到《伤逝》里,那太跨越时空了。艺术的创作具有个性,所以你们去欣赏《伤逝》,或者《长生殿》,甚至其它曲目,每一个的欣赏方式都不一样。

A:但是在《伤逝》里没有了传统服饰的影子,比如没有了水袖,服饰的表现性是否就会黯然失色?
B:其实不是。可能在《伤逝》里服饰是简单,但你是不是记得,他们有一条围巾?他们两人在围巾里载歌载舞,这就是昆曲的特色,他们在围巾里边唱边舞,围巾替代了传统昆曲里的纱巾,其实还保留了昆曲的元素。这出戏要尊重那个年代的服装,你比如说《雷雨》,演员就一定要穿旗袍。

A:当艺术家担任了行政职务后,工作状态会有哪些改变?

B:那肯定是压力不同了,责任、时间、任务的全面性,跟以前完全不同。以前你只做演员,工作地点主要在戏场,而现在你要把工作队伍带好。对自我的要求不一样,要考虑如何使每一位演员把自己的艺术特色发挥出来,如何引领全国的昆剧表演,这是我们所担心,所担忧的。来自个人、集体的压力时刻存在。我觉得做这些事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在这个团队里,大家都是很热爱昆剧的,大家都希望把戏唱好,希望上昆好。有了这份情感在里面,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把未来上海昆剧团的发展做好。一路走来,我们还需要很多的机会,很多的理解,很多的支持,所以我也希望观众们能继续支持上昆,支持我们这些年轻的演员,起码我觉得我们每一位同志都是很认真,很敬畏我们的传统文化,都很热爱自己的工作。最近天气四十几度的情况下,大家还每天到这里来上班,来练功,这点非常令人感动。

A:是什么使您坚持下来从事昆曲事业?

B:嗯,性格所致,就像我的名字一样:好好,一边女,一边子。所以我的个性有点像男孩子脾气。我也学武旦,昆曲的武戏讲究唯美,是载歌载舞的,并不是简单地给大家看,我刀耍得有多快,腿踢得有多高。昆剧的武旦,讲究性格、角色、人物、内涵。所以我现在教学,对学生们说,你们首先要学会笑。现在昆剧演员不是单单只唱武戏或者只唱文戏,而一定是文武兼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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