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剧春班年味越来越淡了

戏本酬神。过年睇大戏,既是祈福,也是娱乐。广府自古就有在新春佳节载歌载舞的习俗。近百年来,逢节气、祈福、祭祀等传统活动,常见粤剧演出。农历正月更是一年中粤剧演出最集中的时候。

随着城乡一体化,农村娱乐越来越丰富,看粤剧的人也比以前少了。每年春节,粤剧春班演出依然热闹,但不如过去那样“必不可少”了。少了新春开台的锣鼓声,年味仿佛越来越淡了。

粤人惯用歌舞来表达

对生活自足与安定的感激

广州出土的晋朝砖文上有“永嘉世,九州荒,余广州,皆平康”的文字,还有生动的歌舞图案。这大概是最早的对“岁月静好”的解释。粤人用歌舞,来表达对生活自足与安定的感激。每至新春伊始,欢乐的歌声就传唱得更为辽远。

据屈大均《广东新语》记载,西粤土司自春秋时就有少女佩戴同心结和鸳鸯带,结为天姬队,在正月初一唱春歌的习俗。“天姬者,峒官之女也。余则三五采芳于山椒水湄,歌唱为乐。男子相与踏歌赴之。相得则唱酬终日,解衣结襟带相遗以去。”可见男女对歌,从语言到行动,都相当解放。山歌一唱百和,歌皆七言而不用韵,长于比兴。如“黄蜂细小蜇人痛,油麻细小炒仁香。”“行路思娘留半路,睡也思娘留半床。”“与娘同行江边路,却滴江水上娘身。滴水一身娘未怪,要凭江水作媒人。”

当然并不是所有正月的山歌都是调情的,亦有照顾“未成年少女”的节目,各有所乐。如“岁正月,妇女设茶酒于月下,罩以竹箕,以青帕覆之,以一箸倒插箕上。左右二人摙之作书,问事吉凶。又画花样,谓之踏月姐。令未嫁幼女,且拜且唱。箕重时,神即来矣。谓之踏月歌。”

种种载歌载舞的活动一直持续到农历二月,二月底有南海神诞,就更热闹了。珠三角很多地方都有“小儿队”歌舞表演。南宋诗人刘克庄《广州即事诗》写到:“东庙小儿队,南风大贾舟。不知今广市,何似古扬州。”据《番禺县志》、《新会县志》记载,“小儿队”是从汴京传入岭南的,珠三角的陈姓、冯姓、钟姓,有很多是汴人南迁至南雄、新会、番禺、增城而开枝散叶的。宋代陈旸《乐书》介绍过这种歌舞,“琵琶工升殿独奏大曲,曲上,引小儿舞伎,间似杂剧。”
除歌舞表演,广府新年也兴演木偶戏。《广东通志》嘉靖四十年(1561)版记载:“上元作灯市……其鳌山出郡城及三山村,机巧殊甚,至能演戏,箫鼓喧闹,士女嬉游达曙。”明代广东木偶已做得非常精巧,清代更是种类繁多,有杖头木偶、铁枝木偶、提线木偶、布袋木偶等。铁枝木偶流行于潮汕、海陆丰地区,木偶会“唱”潮剧。杖头木偶流行于东莞、惠州,布袋木偶流行于粤西,常“唱”粤剧。新春佳节,市民行花街、买年货,小童看木偶戏,皆大欢喜。木偶如今已不时兴,小孩玩具太多,电子游戏太刺激,早已不稀罕扯一扯动一动的木偶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广东一些民间木偶团还不时到港澳地区演出,甚至出国参加各类艺术节。这种艺术作为“遗产”的味道,更大于表演的娱乐性。此时木偶戏方言渐减,出国表演的节目多用粤语,剧目也多是粤剧传统剧目,如《八仙贺寿》、《目连救母》、《仙姬送子》。

新年“撞戏卦”,最忌苦情戏

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是粤剧演出的旺季。在清末至民国期间,广东很多戏院的大戏都是从年初一做到年初七的,而且常常演通宵戏。至元宵灯会,又必有戏。《化州志》记载:“元宵,各神庙、街市俱张灯结彩,士庶嬉游……略如京都戏园式,张灯演戏,纸醉金迷,国有长春,城真不夜,亦太平之润色也。”《海康县志》记载:“元宵夜悬花灯,酌酒聚赏,各村献剧,箫鼓歌讴,灯光达旦。”

新春期间乡村有很多酬神活动,少不了粤剧表演。粤剧例戏有辟邪纳福的心理暗示,例戏包括《六国大封相》、《香花山大贺寿》、《玉皇登殿》等。例戏很长,没有情节冲突,看起来容易枯燥。有些戏班则演《贺寿》、《加官》、《送子》等较为紧凑的剧目,较吸引人。

据李计筹《粤剧与广府民俗》介绍,春节戏班搭台唱戏,一般在一地演四天五夜,连演九场,取“九九归一”的好意头。广府地区有新年“撞戏卦”的习俗。观众故意不看剧目,低头撞入剧场,看到什么戏,就预兆着这一年的运气。如果撞到苦情离乱的场口,就会觉得很晦气。如果撞到新婚、送子、加官进爵等情节,就满心欢喜。戏班自然知道观众心理,也不会在新年演忌讳的戏。除例戏外,春节常演的粤剧有《刘皇叔过江招亲》、《唐明皇游月殿》、《彭祖求寿》、《双生贵子》等。如果某班的拿手戏名字不好听,就要改名。如把《桃花送药》改成《桃花送讯》,把《苦凤莺怜》改成《彩凤莺怜》。有些著名的苦情戏如“金叶菊”等,则整个正月都不能演。

这种习俗在很多地方都有,不独广东人“迷信”。舜九《梨园丛话(续)》记载,旧历元月一日至五日,北平各戏院海报都不写戏名,只笼统写“吉祥新戏”。五日内不演刺杀戏,只演《回龙阁》、《朱砂痣》等吉祥戏。上海新春多演《天官赐福》、《富贵长春》。

王嵩山在《“扮仙”与“真神”:民间戏曲的信仰与仪式》一书中指出:“不论传统或现代的中国民间曲艺表演,不但与民众的生活息息相关,而且配合着宗教节令。在这些节庆中,从最早的驱邪祈福、报赛田社的祭祀及一般神祇的信仰、庙神的庆典,乃至于喜庆婚丧的仪式,戏曲技艺表演都是其中最重要的社会与艺术活动。”

遥记昔日广州歌舞升平,如今春班越走越远

无大戏睇,就好似无过年。这是很多上了年纪的广府人的观念。即使现代娱乐丰富多彩,过年做大戏还是很重要。每年的春班,都是粤剧团体最忙碌的时候。在珠三角发达地区,能在春节请“省城”的粤剧团体下乡表演,依然是一种荣耀。但这种景况,近年也有所消退。
据广州粤剧院有限公司董事长余勇介绍,几年前在东莞,一个春班有上百个剧团一起演出,村村有戏睇。这两年却大不如前。原因是不少工厂搬走了,看戏的人少了。加上乡村来了很多大学生村官,他们对粤剧无感,搞活动多为流行歌舞。偶然会请小戏班唱折子戏,满足一下老人家,但只是意思意思,不求质量。广州粤剧院的春班越走越远,以往在东莞、中山、顺德、南海都“生意”不错,如今只剩粤西还有些戏可做。

令人唏嘘的是,薛觉先、马师曾、白驹荣、新马师曾、罗家宝是顺德人,陈笑风、何非凡、楚岫云是东莞人,罗品超、任剑辉、徐柳仙、靓少佳、梁醒波是南海人,这些为粤剧开宗立派之士,他们的家乡也开始失守了。

甲午新春将至,聊以明代诗人孙蕡《广州歌》,遥记昔日广州歌舞升平、花香十里的景致——“广南富庶天下闻,四时风气长如春。长城百雉白云里,城下一带春江水。少年行乐随处佳,城南南畔更繁华。朱楼十里映杨柳,帘栊上下开户牖。闽姬越女颜如花,蛮歌野曲声咿哑。岢峨大舶映云日,贾客千家万家室。春风列屋艳神仙,夜月满江闻管弦……游人过处锦成阵,公子醉时花满堤。扶留叶青蚬灰白,盘载槟榔邀上客。丹荔枇杷火齐山,素馨茉莉天香国。别来风气不堪论,寥落秋花对酒樽。回首旧游歌舞地,西风斜日淡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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