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绘画:上海画派

  19世纪中叶后,上海作为东南沿海的主要通商口岸,日趋繁华。商贾、官僚云集,各地画家也纷纷聚集而来,张熊、任熊、赵之谦、任薰、胡公寿、钱慧安、虚谷、蒲华、任颐、吴石仙、倪田、任预、吴昌硕等画家,都出入于上海。在美术史上,把这批画家称为“上海画派”或“海派”。他们虽然没有共同的活动纲领,绘画风格也不尽相同,但在艺术创作上,都反对陈陈相因,具有锐意进取的创新精神。他们适应新兴城市广大市民阶层的需要,赋予画面以更多感官的愉快和情绪性,创造出雅俗共赏的新风格。“海派”的出现,使急剧衰落的清末绘画又为之一振,对近百年中国画的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其中虚谷、蒲华、任颐、吴昌硕,被近人称为“海上四杰”,是上海画派的主要代表人物。

  虚谷(公元1823—1896年)安徽歙县人,原姓朱,名怀仁。年轻时,曾在清军中任参将,后“意有感触,遂披缁入山。”为僧后改名虚白,字虚谷,别号紫阳山民。虚谷侨居扬州、苏州,但经常到上海,与任伯年、胡公寿、吴昌硕等人交往甚密。他以卖画为生,一生清苦,从不为钱折腰。据《海上墨林》记,虚谷“来沪时流连辄数月,求画者云集,倦即行”。最后圆寂于苏州石壁寺。

  虚谷的绘画作品是独树一帜的。他能画山水、花卉、蔬果、禽鱼,亦能作肖像。他较多地汲取了新安画派冷逸、喜用渴笔等用笔方法,但又自成格体。吴昌硕称赞他“一拳打破去来今”。虚谷很少用泼墨,专以笔线造型取意,捉捕气韵。如他最爱画的小动物——松鼠,多以枯毫画毛,在层层勾染或点擦中获得灵动之气。他喜用硬毫,甚至用板结的笔锋。构成画面骨架的线往往只以焦墨勾出,断断续续,时徐时疾;有时随着物象变化,或沉滞坚凝,或飞舞跳荡。笔线尽以折断、折落的方势出之。直劲、刚硬、宁折勿弯,又曲曲结结,滞涩而苍劲。虚谷作画还喜欢用色,多以淡雅、偏冷的调子取胜,较少用浓艳、热烈的色彩。偶尔也用较强烈的对比色,使画面显得新奇、隽雅而又形象动人。虚谷的书法,结体瘦长,亦喜枯笔,多涩滞,其风骨一如其画。但他不像赵之谦或吴昌硕那样平生致力于书法,并以书入画,影响画风。而是以画入书——冷隽清逸的画风影响了他的书风。

  虚谷的传世作品较多,著名的有《梅花金鱼图》(现藏中国美术馆)、《松菊图》(现藏苏州博物馆)、《枇杷图》(现藏南京博物院)等。另著有《虚谷和尚诗录》传世。

  蒲华(公元1832—1911年),浙江嘉兴县人,原名成,字作英,号种竹道人、胥山野史。幼时家贫,曾为庙祝。刻苦自学,遂能诗、能画、能书。中年客游宁波、台州等地,晚岁寓居上海十几年,以卖画自给。据说他常短袍长褂,一身油腥,人称“蒲邋遢”。但他才气过人,又雅好古琴,每遇佳品,必收购珍藏之,自称其居室为“九琴十砚斋”。蒲华的绘画题材多样,不仅能画山水、花卉,还擅长写墨竹。用笔疏放纵逸,喜用湿笔直扫,精于墨法,气息浑厚。其画水墨淋漓,气势磅礴,情趣盎然。书法用笔如锥划沙,狂草如走龙蛇,别具一番倔强之气。据说,他曾东渡日本,其书画特为外邦人所重。蒲华的作品极多,如现藏嘉兴县博物馆的《竹石图》、《桐荫高士图》;现藏上海博物馆的《五色牡丹图》、《荷花图》等,都是他的代表作。另外,蒲华又擅诗,其意颇豪,有诗集《芙蓉庵燹〔xian显〕余草》行于世。

  任伯年(公元1840—1896年)名颐,字伯年,号小楼,浙江绍兴人。父亲任鹤声(号淞云)是个善画肖像画的民间画师。任伯年自幼受父亲影响,酷爱绘画。1861年冬,太平天国军东进,22岁的任伯年曾在太平天国军中打过战旗,后来到上海一家扇庄当学徒,得遇名画家任熊、任薰,并随他们往苏州学画。中年起,开始在上海卖画,画名逐渐传遍大江南北。

  在海派画家中,任伯年堪称是最有才华、绘画技巧最全面、影响最广泛的一位。在人物画方面,他是自清初陈洪绶以来唯一的大家;他的花鸟画,不仅以品类众多著称,而且以清新、俊丽、活泼、生动享誉画史;他作山水画不多,却也别具丘壑,气象万千,有时将山水与人物融为一体,赋予山水景色以更多的人间烟火气。任伯年还一度迷醉于制作紫砂壶。郑逸梅《小阳秋》记述说,他见邻人喜作紫砂烟斗,“忽有触发,罗致佳质紫砂,作为茗壶酒瓯,以及种种器皿,镌书茗画款于其上……”以至“画事为废,致断粮无以为炊”。此外,他还作过其父任淞云的泥塑像,“侧坐笼袖,宛然生前神采也”。这虽然是任伯年一时兴致使然,却可看出他的艺术气质和多方面的艺术才能。

  任伯年的肖像画,被推为清代第一高手。最初受教于他的父亲。到上海后,任伯年与上海天主教会徐家汇土山湾图书馆主任刘德斋交往密切,刘善西洋素描,对任伯年的写生素养有一定影响。传统肖像技巧加上一定程度的西方写生基础,给任伯年以坚实的造型根底。因此,他所画肖像,都结构准确,形神毕肖。最著名的肖像作品有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的《高邕之像》、藏浙江博物馆的《寒酸尉像》等。

  任伯年的人物画作,包括历史故事、仕女儿童、神话传说、古代名士、唐宋诗意及现实人物,涉猎题材之广,在历代人物画家中不多见。有些是适应求画者所需,表现吉祥如意或传统故事的,如《钟馗》、《麻姑献寿》、《苏武牧羊》、《风尘三侠》之类;有的则是感时之作,或直接描绘现实,或借古喻今,如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三友图》,画他自己和朱锦堂、曾凤寄,身着僧衣而坐。其时正值光绪甲申(公元1884年)即明亡240周年,似有祭亡之意。再如,作于光绪乙酉(公元1885年)六月的《关河萧索》(现藏南京博物院),图中画一人一马背对观众立于山坡上,好象是在登山途中小憩。那人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拿着赶马的竹枝扶于马背。头戴皮帽,身着皮袍,足蹬皮靴,仰首向天观望,几只大雁伸长脖子嘎嘎地鸣叫着向远方飞去。那匹肥硕的马,好象很理解主人的心思,也扭头向远方观望。在图的右上方,画家题写“关河一望萧索”。作品表现的是什么意思,在学术界有不同的看法,有的认为是表现出征之人思念故土之情的;也有人分析,这是画家有感于帝国主义入侵、国破家亡的现实,表现一种悲哀、孤寂之情的;还有人认为是历史典故。不管哪种解释,任伯年反复画这个题材,是有所寓意的。将荒凉的山道、孤寂的征人、空阔的天空、低飞的哀鸿,有机地编织在画面上,总是内含着一种苍凉、萧索之感。

  任伯年的人物画,初学任薰,而任薰远师明末清初的陈洪绶。80年代以后,任伯年逐渐摆脱了陈洪绶和任薰的造型与笔法,风格趋向清俊秀逸,爽丽飘洒而多顿挫的线描往往和活泼清劲的水墨点染结合为一,加上明丽淡雅的着色,形成了他独特的个人风格。

  花鸟画在任伯年的作品中占着最大的比重,影响也更广泛。他的早期花鸟画有近于陈洪绶双勾填色的一路,有略近恽南田没骨花卉的一路,亦有勾点结合的写意。70年代中期以后,融入水彩画法的小写意风格渐渐成熟并演为主流。它的基本特色是,笔法淋漓顿挫,色彩明丽颖秀,气势与韵致相参相合,活泼、清新、俊逸。在构图上,有大幅巨制,亦有抒情小品,平中见奇,跌宕多姿。他既喜用生宣,亦喜用熟性纸绢。凡用生宣,多笔法的纵横飞荡、淡墨渴锋的摇曳点斫,或者勾、泼结合的画法,放纵而酣畅。凡用绢底(或熟宣纸),则多水、多淡墨、淡彩、多没骨法和变通了的水彩法。不是晕染出而是点染出形象;留住水痕,显出透明性,淡化深远与主体效果,突出平面性和淡泊感。

  任伯年的花鸟作品,还十分注意花与鸟的动势、神态以及画幅的气氛、情调,总是赋予作品生动性和情趣。如《红枫鸣雀》,刻画秋枝倒悬,稀疏的红叶与横互交错的枝桠在疾风中抖动。两只小雀寂寂地立于枝间,另有一只小雀鸣叫着急匆匆向着同伴逆风飞来,它的身下是峭壁巉〔chan缠〕岩。荒疏的秋色和奋搏的小鸟,使人顿感生命的活力。

  吴昌硕(公元1844—1927年)原名俊,又名俊卿,字昌硕。另号缶〔fou否〕庐、苦铁、老缶、大聋、石尊者、破荷亭长等。70岁后以字行于世。他出生在浙江省安吉县鄣〔zhang章〕吴村的一个书香门第。其祖父、父亲皆为举人。吴昌硕八岁能作骈文,10岁就磨刀刻印。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家遇兵乱,家业破败,流落他乡,五年方归。遂发奋读书。钻研文字学、经学,并一度问业于经学大师俞曲园。相传吴昌硕曾得俞老先生“业精于勤”四字,视如珍宝,不舍悬挂于壁,藏于箱底,后失落,友人问他:“你得俞先生字,不舍得挂出来,偏放在箱底,如今失落了,你也不着急,这是为什么?”吴昌硕回答说:“何必着急,我已把俞老先生的字挂在心上,不是比挂在墙上更好吗?”他22岁曾考中秀才,但绝意功名,潜心钻研金石、书法与绘画。29岁移居苏州,结识了苏州、上海许多著名收藏家和艺林名宿,同时接触了大量古代彝器和名人墨宝,艺事大进。50岁后,同乡丁兰荪怜其生活清苦,举他做了江苏安东县令。时江北多盗,苦缉捕,且性疏放,不愿曲意逢迎,莅官一月即辞去。从此鬻画上海,忍苦耐贫,曾取“寒酸尉”自嘲。其间与上海名家任伯年、蒲华、胡公寿、陆廉夫等相交往,经常在一起品评研究书画、金石,结下了深厚友谊。他以金石、书法为根基,将诗、书、画、印熔为一炉,创造了独特的画风,使他在近代画坛成为文人画的泰斗。

  吴昌硕的诗才敏捷,下笔不俗,如信手拈来,自然晓畅,质朴无华,诗友唱合,每每捷足先登,句出新意,令人折服。

  吴昌硕的书法,早年学钟繇,中年后,楷法倾向黄山谷,行草纯任自然,晚年行书遒劲凝练,势疾而意徐,笔致如精铁蟠曲。他的隶书,结构喜长体,笔法雄厚拙朴。他的篆书称绝于世。自云:“余学篆好临石鼓,数十载从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他四五十岁以前所临石鼓,循守绳墨,点画毕肖。中年以后渐渐离其形,60岁左右便确立了自我面目,到七八十岁则达到遗貌取神的高超之境。

  吴昌硕的篆刻,近学浙、皖两派,远宗秦汉印钵,博采众长,熔为一炉,自成面貌。由于他有极深厚扎实的篆法、章法的功力,因此在刻印下刀之时,能融合于心,聚力于腕指,以钝刀硬入,疾如风雷,一气呵成,后稍加修饰。笔意、刀味俱现,苍古不群,气概非凡。

  吴昌硕34岁学画,在博取众长的基础上,在阔笔写意画派中开创了新天地。其绘画的最大特色,是以古拙、朴茂的篆书之笔入画,一扫轻飘浮华、纤巧、柔媚的时弊独立于天下。他的用色也不落俗套,最喜用西洋红,所谓“莽泼胭脂”,那深红色如同墨色一般浓重,给他古厚朴茂的绘画风格增加了一种动人的活力。

  吴昌硕画得最多的是梅、兰、藤、荷、桃、菊,也间作山水人物。

  例如上海博物馆所藏《硕桃图》,图中垂挂着一枝被果实压弯的桃枝,桃叶向背,婆娑生姿。在一簇簇浓重的墨叶之间,掩映着深红色的桃子。画幅右侧题诗曰:“灼灼桃之华,赪〔cheng撑〕颜如中酒。一开三千年,结实大如斗。乙卯秋吴昌硕”。此幅当是他72岁之作。题诗和属款都成为构图的一部分,且有生发画意之妙。图左上角又写“曼倩移来”四字,似乎使人觉得这些硕大无比的桃子,真是由曼倩从天上移来3000年 一结果的仙桃。单纯、简洁、浑厚、凝重,在苍郁中显示着内在的美。

  吴昌硕画梅,也绝不落俗套。他常说:“古人为宾我为主,笔作天葩吐,叶为剑器舞,树可不著土,石亦何须补。”“食金石力,养草木心。”所以他画梅特别突出表现新枝老干之铮铮铁骨,与初开欲放之花的勃勃生机。如《墨梅图》,老干以焦墨枯笔为之,顺逆交互,枝桠纵横,苍劲之极。花以焦墨圈勾,细劲饱满,后衬以淡墨新枝和落英点点。使整幅画浑厚朴茂,似有一股苍拙之气扑面而来,别是一番情韵。

  1927年11月吴昌硕病逝于上海,享年84岁。他给后人留下了大量的绘画、书法、印刻作品,有《吴昌硕画选》、《吴昌硕作品集》等画册流传于世。除此以外,他的著述也很多,有《削觚〔gu 姑〕庐印存》、《苦铁碎金》、《元盖寓庐偶存》、《缶庐集》、《缶庐别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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