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 高腔《尚书问婿》剧本

    人物 李 志 李夫人 王夫人 李月英 家 院

    校 卫 杜文友 王玉林 秋 香 媒 婆

    [李志率四校卫上。

    李 志 （唱“课课子”）老李志出朝房欢容带笑，

    逢喜事精神爽兴致曾高。

    嘉靖主待大臣隆恩重道，

    累封张方许我暂时辞朝。

    在殿上君赐我侍中貂帽，

    绣三龙与藻火织金蟒袍；

    赐一根白玉带工最精巧；

    赐一双无忧履踏定金鳌；

    赐一口尚方剑轿门悬吊，

    是污吏见了他胆落魂消；

    又赐我八大汉前后护轿，

    好一似八只虎胆雄气高。

    我的儿李月光清品年少，

    我门婿王玉林学富才高。

    他二人俱皆有登科预兆 ，

    怀锦绣蕴珠玑玄著超超。

    有佳人与快婿欢承色笑，

    不枉我簪缨胄世宦根苗。

    八长班穿中堂后拥前导。

    [李夫人带家院上。

    李夫人 （唱）有老身出府来迎接年高，

    叫家丁与相爷忙换衣帽，

    真难得邀君恩准你辞朝。

    李 志 （唱）问夫人向日来身体可好？

    李夫人 （唱）怎比得老相国福高寿高。

    李 志 （唱）问一声月光儿诗书谁教？

    李夫人 （唱）儿读书颇发奋翰林在教。

    李 志 （唱）月英儿过王门一载多了，

    他夫妻候劬劳归宁①过几朝？

    ①归宁：旧时谓已的女子回娘家省视父母。

    李夫人 （唱）提起了这件事顿生烦恼，

    亏了你择女婿千选万挑！

    李 志 （唱）老夫人快明言休得着恼。

    有什么疑难事如此心焦？

    李夫人 （唱）月英儿过王门一年多了，

    他夫妻……（碍难出口）

    李 志 （会意。白）退下！

    [ 校卫下

    李夫人 （唱）并未曾鱼水相交。

    李 志 （唱）听一言不由人心中烦恼，

    王玉林把吾儿当作蓬蒿。

    叫人役你与爷提灯高照，

    [ 众校卫执灯上。

    李夫人 （唱）今夜晚可不去待等明朝。

    李 志 （唱）尔等们且前行勿庸唱道，

    李夫人 （唱）相国去妻不妨走一遭

    李 志 （唱）为吾儿哪顾得更阑天晓，

    [ 连场到王翰林府。

    校 卫 （同唱）行来在翰林府静静悄悄。

    李 志 （唱）上前去拍门环就说爷到，

    李夫人 （唱）看一看翰林府门槛好高！

    甲 （唱）上前来踢一脚高声喊叫，

    乙 （唱）叫一声守门的细听根苗：

    丙 （唱）今夜晚来的人却也不少，

    丁 （唱）一个个在身边带得有刀。

    [ 院子上。

    院 子 （唱）是何人夜深沉府外罗唣，

    翰林府岂由你絮絮叼叼？

    稍时刻我禀与公爷知道，

    送你在秀水县定打不饶。

    甲 （唱）我家爷李尚书夤夜来到，

    乙 （唱）夫人至尔还敢唠唠叨叨！

    丙 （唱）我劝你开府门免生烦恼，

    丁 （唱）若不然呀，你尝一尝花椒胡椒！

    院 子 （唱）听说是尚书公夤夜来到，

    忙得我年迈人脚打飘飘，

    在书房我快把公爷请到。

    [ 王玉林上。

    王玉林 （唱）老苍头请公爷所为哪遭？

    院 子 （唱）你岳父与岳母夤夜来到，

    有什么火急事要立即开消。

    王玉林 （唱）他不来我也要过府领教，

    过府去先问他教育不高，

    把情书和玉簪两样收好，

    今夜晚把贱人一笔勾消。

    叫老院你与我把门开了，

    王玉林整衣冠迎接年高。

    （开门迎李进）

    李 志 （唱）见奴才不由人顿增烦恼，

    李夫人 （唱）人有个见面情暂把他饶，

    王玉林 （唱）忙吩咐手下人去把茶袍。

    校 卫 不要。

    王玉林 （唱）再吩咐管厨师预备酒肴。

    校 卫 免了！

    李 志 （唱）夜深沉又何必把庖人罗唣。

    李夫人 （唱）快请你老令堂来把话交。

    王玉林 （唱）向上房施一礼把娘请到，

    [ 王夫人上。

    王夫人 （唱）玉林儿请为娘所为哪遭？？

    王玉林 （唱）有岳父和岳母一齐来到，

    究竟为什么事请娘开消。

    王夫人 （唱）小奴才平日里不听娘教，

    今夜晚娘看怎样开消？

    （转身见李夫人）

    亲家至恕贫亲疏于礼貌，

    仓猝间未远迎还要量高。

    （请李等落坐）

    [ 秋香拉李月英上。

    李月英 （唱“飞绑子”）

    听说是二爹妈深夜来到，

    吓得我这一阵胆战心摇。

    莫不是小丫头把信走了？

    相爷去若查出定打不饶，

    叫秋香到橱下忙把茶泡，

    （泡茶过场）

    见爹妈止不住暗地泪抛。

    李 志 （唱“红衲袄”）

    父的儿为然何如此狼狈，

    头上的青丝乱瘦损腰围？

    面皮黄无血色形容憔悴，

    隔一年几乎是面目全非。

    赋桃夭反与父频添愁绪，

    差院梅常问信无有消息。

    父为儿曾辞过嘉竭皇帝，

    回府来看儿辈乐叙伦彝。

    儿不言尔俯事父早已会意，

    父要问大相公情输理委屈。

    当言者儿才言切勿多叙，

    父在堂母在座姑嫜又在席。

    转面来见亲母贫亲有礼，

    王亲母福寿臻礼至情宜。

    虽联姻一年多未把亲会，

    今夜晚我这不速客殊少光辉。

    皆因为满腔中包藏快垒，

    顾不得惹旁人评论是非。

    王亲翁殿试策贫亲核对，

    放三江做学院亦是我荐推。

    官场中有多少人情似水，

    是至亲免不得我要替他鼓吹。

    大相公比蛟龙风云未会，

    不久间他定然破壁高飞。

    做知州和知县到不投他的口味，

    少不了着蟒袍玉带围腰。

    我拜相常怀着鞠躬尽瘁，

    由司农转铨衡才薄德亏。

    自恨我只生下一男一女，

    男月光女月英如璋如圭。

    蠢女儿许令郎永偕伉俪，

    愿他们学梁孟举案齐眉。

    惜玉林虽读书不识贱贵，

    他不该将吾儿任意残摧。

    非自夸月英女昆冈璧玉，

    落在了庸夫手蹂躏如泥。

    惟恐怕道短长语言琐碎，

    是至亲凡百事要在情理上相推。

    九回肠难启齿僬灼五内，

    听谯楼一声声更鼓频催。

    （转唱“二流”）

    谯楼已将三鼓擂，

    家家户户闭双扉。

    是至亲不是循常辈，

    难顾语言出范围。

    王亲母谦让宽宏识大体，

    言芳德准备在备女中魁。

    叫声吾儿须知礼，

    婆婆娘的懿范宜追随。

    老夫一生讲伦纪，

    扬清激浊查细微。

    大相公身价无伦比，

    宦家气息自威仪。

    只是桀骜不驯善使气，

    胸中文才皆串皮。

    说在此间感慨起，

    是要把开亲事儿略言及。

    玉林你且展展椅，

    翁婿慢把家常提；

    二月二日我寿序，

    人生七十古来稀，

    嘉靖主御赐物难备举，

    “筹添海屋”御笔题。

    翰林公亦过府来酬知己。

    席前未把幼子携。

    酒三巡始把儿提起，

    备帖相邀儿赴席。

    骨秀神清斯文体，

    皎如玉树风前立。

    人中表表出类翠，

    鹤立鸡群品自奇。

    席前题诗把对拟，

    大块文章信笔挥。

    见文字动我怜才意。

    才把吾儿婚姻提，

    翰林公谦词相推诿，，

    他道说官职尊卑隔云泥。

    官职尊卑贫亲不在意，

    不选爵秩选英奇。

    主媒红叶张太尉，

    兔管生花鸾凤题。

    酒筹宴罢回府第，

    佳期选在七月七。

    成人授室遵古礼；

    男子加冠女加笄。

    陪嫁物无论金玉器，

    但提两件无价的。

    鲛绡帐堪称稀世贵，

    滚盘珠子母不相离。

    秋香丫头环颇精细，

    首领着十姝文婢效驰驱。

    弄碑帖正草与篆隶，

    牙签满架书卷齐。

    鸳枕绣榻件件备，

    实指望你们螽斯衍庆麟趾呈祥寿期颐。

    谁知奴才负恩义，

    你把我翁婿之情抛沟渠，

    吾儿出阁桃花体，

    桃花见她也要把头低。

    别来容颜多憔悴，

    桃花依旧人面非。

    为岳生平最爱女，

    骨肉之情常依依。

    在京时思女乞归里，

    屡上封章叩帝

    心事现眉里，

    夫人思女不见忧成即。

    莫奈何夫人先我回故里，

    月光儿做伴慰孤凄。

    实指望欢睹女儿并女婿，

    解去愁颜畅天机。

    谁知你不循子婿礼，

    一月多她归来不见你把步移。

    久盼不来心诧异，

    不免疑东又疑西。

    不得已才借端阳拜节气，

    月光儿接她姐姐把贵府离。

    我夫人不辞星夜归来皆为女，

    暂时团聚月余期。

    为什么原轿而来原轿就要去？

    这其间显系有微机。

    秋香丫环说详细，

    彼时气坏我的夫人妻。

    为岳辞朝回府弟，

    夫人对我长唏嘘。

    她怪我选的什么憨女婿，

    不解造物活泼机。

    吾儿本是贤淑女，

    好歹一概全不提。

    过王门处处都在受哑气，

    情知她临风落泪暗悲泣。

    贵族中也有儿和女，

    为郎为舅结亲戚。

    何不将心比自己，

    桃花相见尚依依。

    该不是怀包纸里哄了你，

    为免做事太过余。

    别的话儿不问你，

    为然何提笔懒画眉？

    是春雨……

    李夫人 （接唱）不润花因为何意？

    一对蜂为然何懒不酿蜜？

    王玉林（唱课课子）岳母老娘休丧气，

    尚书大人耐烦些。

    秋 香 你喊尚书大人呀？依我的，添二百钱喊老表。

    王玉林 （唱）久闻你府有规矩，

    今夜看来尽是虚。

    秋香上有你岳父、岳母，你一旁有你的母亲，还有我丫头子站在这里；你把你那二郎腿翘起做啥子呀？放下来哟！

    王玉林 （唱）少时刻取一物二老面愧，

    管叫他有兴来无兴而归。

    秋 香 大相公你有七个碟子八个碗，百出来我给你吃了。

    王玉林 你吃不完。

    秋 香 吃不完我会包起走。

    王玉林 （唱）把情书交二老不叫践婢，

    你二老看罢后慢慢分析。

    李 志 （唱）我也疑这内中必有情弊，

    既有书又何妨细看端的。

    李月英修情书……

    升轿！

    王玉林 向哪里去？

    李 志 回府。

    王玉林 回府做什么？

    李 志 夜不成公事嘛！。

    王玉林 那你黑夜来在我府做啥？

    李 志 我两眼昏花，看不明白。

    王玉林 你嫌亮少了，银灯齐发。

    [ 家院两旁举灯上

    李 志 （唱）李月英修情书百拜表弟，

    百拜上杜文友细看端的，

    怨爹爹把婚姻误许穷鬼，

    拆散我美良缘不到一堆。

    看罢书不由人自己追悔，

    还须怪小奴才自玷香闺。

    看家发来！

    （唱“水荷花”）

    奴才枉生闺阁中，

    忘却四德与三从。

    千斤之体成何用？

    黄金即刻变成铜。

    李夫人 （唱）奴才做事把娘哄，

    枉自为娘训女功。

    王夫人 （唱）母亲何得怒气冲，

    亲翁也得放宽容。

    王玉林 （唱）要打拿回家你家打，

    休在我家来行凶！

    临行赐你三条路，

    条条大路任你从：

    头一条悬梁把命送；

    二条投河丧江中；

    脚模手印我愿打，

    效一个芦花休妻闵子翁。

    李月英 （唱）爹妈在上容儿剖，

    哪有此情败门风。

    坛内栽花冤屈死，

    活人抬在死坑中。

    这场是非谁搬弄，

    爹妈！活活屈死女娇容。

    秋 香 （唱“飞梆子”）

    站在一旁心气痛，

    从空掉下书一封。

    我同小姐描龙凤，

    哪有私情通表兄。

    上前叩头把冤讼，

    相爷息怒且从容。

    请问相爷，小姐诗书是谁人教？

    李 志 是爷教 的。

    秋 香 这封情书呢？

    李 志 你小姐写的。

    秋 香 那嘛相爷，请赐小姐的纸笔，叫她照着情书写来对笔迹，若无差错，就是小姐写的；若有差错，不但小姐不依，就是我也不依！

    李 志 这是一法，叫她写。

    秋 香 （持纸笔）小姐写嘛！

    李月英 我周身疼痛，从哪里起头嘛？

    秋 香 我来跟你起个头，赵钱孙李，从边边写起，周吴郑王，我把你造假的娘……老相爷

    李月英 （唱）李代桃僵把命废，

    黄犬夺食黑犬悲，

    女儿家不多写，

    写几之子于归

    李 志 （唱）灯儿下，

    灯儿下，眼观详细，

    大相公你来看这字迹大不相同。

    （将字递王玉林）

    王玉林 字迹不同由她辩，

    玉簪推在谁身边？（重）

    [ 李志欲打月英。

    秋 香 老相爷，你为什么又要打小姐？

    李 志 玉簪为凭。

    秋 香 这玉簪是孙婆婆借去了的，我昨天还去催了她来。

    李 志 （恍然大悟）这一下呀——

    王玉林 我才明白了！

    李 志 （唱）又回头把话谈，

    叫家丁听爷言，

    拿孙婆来对案，

    与小姐抱含冤。

    [ 校卫下。将孙婆抓上。

    孙 婆 你们喊我做啥呀？

    校 卫 喊你做媒。

    秋 香 孙婆，情书呀？

    孙 婆 我只得两条肥猪。

    秋 香 我问你玉簪呀？

    孙 婆 不晓得。

    李 志 吊起！（唱）

    吊在东廊边，

    倘若不招承，

    吊起打皮鞭。

    [ 校卫将孙婆吊起打。

    校 卫 一十、二十、三十！

    孙 婆 我愿招呀！（唱“二流”）

    老身活了四十三，

    何曾挨过这皮鞭。

    书信本是文友写，

    要与小姐效良缘。

    倘若姻亲到了手，

    许我金帛与银钱。

    李 志 （唱）拿文友来对案，

    与小姐报含冤。

    [ 校卫将杜文友拿上。

    校 卫 喊你拜堂了！

    [ 杜文友进场跪下。

    李 志 儿是文友！问儿情书……

    杜文友 琴书挨到道琴搁起的。

    李 志 玉簪呐？

    杜文友 玉簪？啥子玉簪？不晓得。

    李 志 吊起！（唱）

    吊在西廊边。

    倘若不招承，

    吊起打皮鞭。

    [ 校卫将杜文友吊起打。

    校 卫 一十、二十、三十！……

    杜文友 愿招呀！（唱）睡到床上把夜犯，

    糊里糊涂挨皮鞭。

    书信本是你儿写，

    要与表妹效良缘，

    这回念儿是初犯，

    下次我愿罚……

    庙子头愿罚香一千。

    李 志 （唱）老夫人你去看，

    这是你杜家亲侄男。

    李夫人 （唱）自己女儿不顾盼，

    说什么杜家亲侄男。

    王夫人 （唱）到而今水清石现在，

    小奴才有何话言？

    王玉林 （唱）棋错一着悔不转。

    思前容易悔后难！

    李 志 （唱）执家法大他几板，儿哪！

    与我儿 泄泄含冤。

    王玉林 （唱）爹妈在堂前，

    儿也不敢言，

    文友做错事，

    看在娘身边。

    家法甩在地，

    纵打也枉然。

    李 志 （唱）送在秀水县，

    多拜地方官。

    有败我门风，

    一齐丢进监。

    杜文友 （唱）只说成姻眷，

    孙 婆 （唱）谁知天地玄。

    杜文友 （唱）选在秀水县，

    孙 婆 （唱）要见吏部天。

    杜文友 （唱）要挨鱼鼓筒，

    孙 婆 （唱）要坐阳世三。

    杜文友 （唱）颇着瞎子算，

    孙 婆 （唱）叫新呵火连！

    杜文友 （唱）套在茅厮板，

    孙 婆 （唱）臭你几十天。

    [ 校卫将二人押下。

    [李月英吐血。

    李 志 （唱）打破皮肉伤了肝，

    鲜血染透地平川，

    倘若吾儿把命短，

    要你奴才把命填。

    [ 偕李夫人及众校卫将怒下。

    王玉林 （唱）家院即忙摆香案，

    玉林跪在地平川，

    我妻身有难，

    降在我身边。

    [ 秋香掺月英下。

    [ 王夫人责子下。王玉林自愧地下。

    ·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