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琬杂剧《祭皋陶》赏析

作者:张英基
摘要:
清代山东的戏曲作家写传奇戏文的有十馀人,而伶官艺员不可胜数。诸如济南的叶承宗;诸城的丁耀亢;曲阜有孔尚任、孔传鋕、桂馥、孔广林、孔昭虔,等;淄川的蒲松龄;莱阳的宋琬;德州的卢见曾;汶水的路述淳;济宁的许鸿磐;掖水的尤泉山人;嘉祥的曾衍东,等等。莱阳的宋琬,今存杂剧《祭皋陶》一种。

关键词:清代 宋琬 杂剧 《祭皋陶》

一、宋琬的思想生平与文学成就

据《清史稿·列传二百七十一·文苑一》载:

宋琬,字玉叔,莱阳人。父应亨,明天启中进士。令清丰,有惠政,民为立祠。崇祯末殉节,赠太仆寺卿。

琬少能诗,有才名。顺治四年进士,授户部主事,累迁吏部郎中。出为陇西道,过清丰,民遮至应亨祠,款留竟日,述往事至泣下。琬益自刻厉,期不坠先绪。调永平道,又调宁绍台道,皆有绩。十八年,擢按察使。时登州于七为乱。琬同族子怀宿憾,因告变,诬琬与于七通,立逮下狱,并系妻子。逾三载,下督抚外讯。巡抚蒋国柱白其诬,康熙三年放归。十一年,有诏起用,授四川按察使。明年,入觐,家属留官所。值吴三桂叛,成都陷,闻变惊悸卒。

始琬官京师,与严沆、施闰章、丁澎辈酬倡,有“燕台七子”之目。其诗格合声谐,明靓温润。既构难,时作凄清激宕之调,而亦不戾於和。王士祯点定其集为三十卷。尝举闰章相况,目为“南施北宋”。殁后诗散佚,族孙邦宪缀辑之为六卷。

宋琬(1614-1673),字玉叔,号荔裳,别署“二乡亭主人”,山东莱阳人。其高祖宋黻,为明代莱阳第一位进士,官至浙江按察使司副使。其父应亨,天启间进士,历任大名府清丰知县、吏部稽勋司郎中。宋琬自幼聪明,刻苦好学,精通诗书,并显露其文才。他应试县、府,皆名列榜首。1635年,以高材充拔贡入京深造。他与父宋应亨、兄宋璜,名噪京华。清顺治四年(1647),中进士,授户部河南司主事。顺治七年六月,因遭诬陷,第一次入狱,次年夏平反出狱。顺治十七年,任陇西道,时秦州地震,无家可归者以万数计。宋琬一面组织群众修复家园,一面采取措施赈济百姓。他“出家财,自莱阳邮政以恤其灾”。顺治十八年为浙江提刑按察使。后因登州于七作乱,遭族人诬告宋琬与于七同谋,再次被逮下狱,阖门缧绁者三载。康熙二年(1663)冬,获旨赦免,流寓江浙一带。1672年,任四川按察使,积极革除陋习,将豪强所占空地和郊外荒田分给难民耕种,深受群众爱戴。第二年,赴京述职,吴三桂破成都,全家陷蜀。宋琬在京,惊忧致疾而卒。

宋琬为清初颇有影响的诗人,工于诗,似乎没有唐宋诗词大家的名气,如今关注他的人也并不多。但在当时人们却把他与安徽宣城著名诗人施润章,誉为诗坛上“南施北宋”两大家。

宋琬一生,两次入狱,仕途坎坷,促成他写了不少为世人喜爱的诗篇。其诗文贴近现实生活,多写个人的失意与愁苦,也不同程度地揭露和指斥了封建王朝的黑暗及腐败,深得世人称赞。如在《悲落叶》中写道:“悲落叶,落叶纷相接。无复语流莺,飘摇舞黄蝶。朝如繁华之佳人,夕若蘼芜之弃妾。因风起,从风飞,放臣羁客那忍见,攀条揽扼空沾衣。”“悲落叶,伤心胸。愿因征鸟翼,吹我到乡中。”其辞情悲恻哀怨,凄婉动人,催人泪下,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又如在《渔家词》诗中形象描述渔民贫苦生活和租吏的凶恶,诉说渔民们因“今秋无雨湖水枯”,还得“烹鱼酌酒”招待官府租吏,最后只好“泣向前村卖网罟”,把赖以生存的渔网变卖交纳租税。作者把贪官污吏的贪婪嘴脸刻画的入木三分,把渔民的凄惨无奈描绘得淋漓尽致,鞭挞了封建社会的黑暗统治,反映了民生疾苦和心声,这在当时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宋琬的诗在艺术上有较高的造旨,用语奇丽清新,构思精巧,不落俗套。如《寄兰州司马赵紫垣(二首)》其一中写道:“故人燕市别,万里赴边州。我已辞朱绂,君应念白头。”诗人以荆轲和高渐离来比自己与赵紫垣,以满含深情的笔触,写出了对笃友的思念。其二则以“城郭皋兰北,衙斋面翠微。雪中千帐驻,树里五泉飞。”对兰州风物作了遐想式的描写,令人击节赞叹。当时有人读了他的诗,慨然感叹曰:“今日诗宗,乃在莱阳。”后人评论他的诗亦叹曰:“思接千载,视通万里”。

宋琬虽生活在封建社会统治阶层,却能出污泥而不染。他为官清廉,爱民如子,世代为人们称赞和传颂。例如他在陕西任职时,遇到秦川发生地震,他一面组织当地人民生产自救,一面派人回老家变卖其家产,救济灾民。在四川任职时,他曾把土豪列强霸占的空地、荒田分给难民耕种,还改革了当地的一些陈规陋习,使民风为之一新。在他离任时,当地百姓涕泪挽留,十里相送。

公元一六七三年,五十九岁的宋琬,宛若一颗流星,走完了他坎坷的人生之路。

宋琬一生著述颇丰,著有《安雅堂诗》八卷,诗1333首;《二乡亭词》三卷,词165首;《安雅堂文集》二卷,文223篇;《安雅堂书启》一卷;《入蜀集》二卷;《安雅堂未刻稿》八卷;著有杂剧《祭皋陶》一卷,等。

二、文献典籍有关皋陶与“祭皋陶”的记载
皋陶在舜帝时,执掌刑罚。其事见于《尚书·虞书·大禹谟》:

皋陶矢厥谟,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皋陶谟》、《益稷》。

帝曰:“皋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

皋陶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又据《尚书·虞书·皋陶谟》载:
曰若稽古皋陶曰:“允迪厥德,谟明弼谐。”禹曰:“俞,如何?”皋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禹拜昌言曰:“俞!”

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能哲而惠,何忧乎欢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皋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禹曰:“何?”

皋陶曰:“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彰厥有常,吉哉!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无教逸欲,有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同寅协恭和衷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敬哉有土!”

皋陶曰:“朕言惠可厎行?”禹曰:“俞!乃言厎可绩。”皋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赞赞襄哉!”

“祭皋陶”典,据《后汉书·党锢列传第五十七·卷七十三·范滂传》载:

资用为吏,滂以非其人,寝而不召,资迁怒,捶书佐朱零,零仰曰:“范滂清裁,犹以利刃齿腐朽。今日宁受笞死,而滂不可违。”资乃止。郡中中人以下,莫不归怨,乃指滂之所用,以为“范党”。后牢修诬言钩党,滂坐系黄门北寺狱。狱吏谓曰:“凡坐系皆祭皋陶。”滂曰:“皋陶贤者,古之直臣。知滂无罪,将理之于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众人由此亦止。狱吏将加掠考,滂以同囚多婴病,乃请先就格。遂与同郡袁忠,争受楚毒。

三、杂剧《祭皋陶》

宋琬的杂剧《祭皋陶》,全剧共四齣(折),无楔子。生扮范滂,净扮皋陶,老旦扮范母。清·姚燮的《今乐考证》、清·黄文旸的《重订曲海总目》、王国维的《曲录》及《八千卷楼书目》等,均有著录。

此剧第一齣(折)戏,叙述汝南范滂为东汉奇男子,其为官清正,抑制豪强,结交太学生,反对宦官专权,被权奸宦官曹节、王甫等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天,范滂好友郭揖飞马而至,告知范滂:“昨晚漏下三鼓,吴督邮飞檄传旨,李膺、范滂等招集生徒,图危社稷,圣上大怒,已将李膺拿下,解往京城……”。郭揖不忍心再让范滂蒙祸,决心挂冠,要与范滂一起逃往他州,改姓更名,以待昭雪。范滂听罢,不肯因己而连累友人和老母,便毅然决定挺身赴难。“丈夫须洒苌弘血,不羡山阴范蠡舟”、“铮铮铁骨,不堪与世浮沉;炯炯双眸,那肯随人黑白。孤身许国,长怀犬马之忠;见事风生,欲效鹰鸇之逐”。他将老母托付给郭揖,与老母告别。临别时,老母对子言道:“听儿语,涕泗零,天步艰难须救拯。想当年教诲勤劬,望你作鱼史忠鲠。见危授命当三省,男儿何必全腰领,只要你姓字留芳汗简青。”此时,校尉已到,将范滂上枷带镣,押往京城。

此折戏结尾诗曰:“月落猿啼送客舟,长安不见使人愁。伤心莫上长堤望,新戴南冠学楚囚。”

第二齣(折)戏,写范滂被关押半月,不见提审。范滂连日感觉身体不适,到狱神庙松荫下散步。他由狱卒得知,此庙为“铁面大王庙”,按牢狱规矩,不论王侯将相、士族庶民,入狱三日,必定要备三牲祭品、亲临祭奠,铁面大王享用后,便会在暗中护佑。在狱神庙宇,范滂得知“铁面大王”,即为“皋陶”,便祭奠皋陶神像。“皋陶为古来第一明允刑官”,范滂认为:“皋陶乃古之直臣,舜时执掌刑罚,不曾冤枉了一人”。今若怜其无辜,必奏天庭。于是他将自己因“党人之祸”牵连入狱,以及宦官权奸陷害忠良之事,向皋陶一一诉说。

此折结尾诗曰:“不问苍生问鬼神,圜扉一望泪沾巾。可怜世上无期别,生死何由见一人。”

第三齣(折)戏,写曹节、王甫等权奸虽抓到了李膺、范滂,但衙门每次以人犯未齐、难以结案为由,迟迟不审。李膺虽病死狱中,但范滂还在,此人不除,必有后患。曹节等纠集宦官,要罗织罪名致其死地。老太监吕疆表示坚决反对,认为所抓之人,皆天下之英贤,他们是遭受诬陷的。李膺病死狱中,市民百姓罢市三日。人们以“赵高灭扶苏及三族”、“石显杀萧望之遗臭万年”等史实,要求尽快释放党人。杨球、吕疆上奏密本,建议诛杀宦官。后来曹节等连夜速审,范滂遭严刑拷问,他痛斥权奸,至死不肯招供。此时,杨球传圣旨,宣赦免范滂,暂归故里,以需擢用;李膺冤毙圜扉,特赠尚书令,遣官致祭,用慰忠魂。将曹节、王甫等押送黄门北寺,待审定罪;牢修诬陷忠良,处以极刑。
此折结尾诗曰:“久拚白骨赴黄泉,零落残魂倍黯然。圣代只今多雨露,南方归去再生天。”

第四齣(折)戏,写皇帝夜梦皋陶,向他传告范滂等忠良遭陷害,命他宽释。范滂被赦免无罪,暂归故里;宦官权奸假传圣旨,诬告忠良,刑戮无故,欺君误国,处以极刑。范滂返乡,思得赦免,虽赖圣恩,但也是皋陶显灵,于是备好祭礼,再次祭祀皋陶。“【太平令】齐顶礼虔诚祭享,谢恩德拜奠椒浆。仗威灵天门开敞,瞬息间把大奸诛攘。俺呵从今后山长水长,向草舍里供养,瞻拜着黄金神像。”随后,他拜别慈母,决定与郭揖一同到洛阳城外姑射名山藐姑仙人洞府,学道去了。

此折戏结尾诗曰:“范孟博怀耿介齐名李杜,黄门狱诉冤情哭祭皋陶。褒李膺千载后忠臣吐气,剐牢修诬告的奸宄魂消。”

清·康熙癸酉暮春之初,凡鸟山乡随绿居士《题词》曰:“每疑祭皋陶一段公案,强作解事小儿,便道皋陶为古来第一明允刑官。每日建牙若庐堂上,冤民朝夕膜拜泣祷,决不负人香火。请看范孟博,为东汉奇男子,突遭牢修媒蘖奇祸事。孟博慷慨不数语,即为奏闻帝,立见平反。为后世没人理人作万军亲观,载之祀典,征以百牢讵踰与!予闻而嘻曰:此是上碧翁索性培护善类,渠何与事,辄妄猎人间酒肉乎!若值帝醉,得百皋陶无济耳。不见秦之圜土,历百馀岁尚化为丐酒虫邪!或曰唯唯否否。阍高一言提救者谁?苟非虞廷士师,恶不可为我!不为恶者乌得而免诸!由此观之,若有能不祭皋陶者,方许他祭皋陶。”

康熙十一年春仲杜陵睿水生题《弁语》,对此剧评价曰:“杂剧院本,词家之支流也。然出之有道,要不为无益於世。盖古之忠臣孝子、义人烈士,事在正史,不但愚氓无由知,即浅学儒生,至有不能举其姓字者,惟一列之俳场,节以乐句,则流通传播。虽妇人孺子,皆知称道之。故杂剧之效,能使草野闾巷之民亦知慕君子,而恶小人,此壮士之所不废也。余家藏书不备,尝就余所见,辑成《史泣》、《史笑》二书。若以传奇家例论,则《史笑》多净丑,《史泣》多苦生。其间尤痛心酸鼻,不能已已者,莫如东京之范孟博、南渡之岳鹏举。鹏举之事,既已广被乐府,独恨孟博未遇奇笔。一日,客有授余《祭皋陶》四齣(折)者,余惊喜读之,大约以辛辣之才,搆义激之调,呼天击地,涕泗横流,而光焰万丈,未尝少减。作者其有忧患乎?其有忧患而无患乎?夫无孟博之忧患,决不能形容孟博之直气,使千载之上,宛在目前,至于如此也,亦足见杂剧之功伟矣。或曰:吴导、郭揖事在建宁二年,不祭皋陶,与抗辩,王甫案可考也。汉帝赫然株牢修、节、甫,而大赦党人,孟博归田养道,庸得若是乎!余曰:不然。夫正史能纪实,而不能翻空;杂剧能翻空,而不能翻人心之所本无。彼谊辟神灵,而忠良得蒙澡雪,此所谓翻空,而非人心之所本无者。夫古今之人心,即古今之实事,空云乎哉!彼正史所载,妄语耳。”

此剧现存有清顺治至乾隆间续刻《安雅堂全集》所收本、康熙年间原刻本、乾隆十一年(1746)重刻本、道光十九年(1839)泽三手抄本等。
附宋琬著作版本:

《安雅堂诗》八卷  清·宋琬撰,首都图书馆藏清康熙刻本;

《安雅堂文集》二卷  清·宋琬撰,首都图书馆藏清康熙刻本;

《重刻安雅堂文集》二卷  清·宋琬撰,首都图书馆藏清康熙刻本;

《安雅堂书启》一卷  清·宋琬撰,首都图书馆藏清康熙刻本;

《安雅堂未刻稿》八卷  清·宋琬撰,首都图书馆藏清康熙刻本;

《入蜀集》二卷  清·宋琬撰,首都图书馆藏清康熙刻本;

《二乡亭词》三卷  清·宋琬撰,首都图书馆藏清康熙刻本;

《祭皋陶》一卷  清·宋琬撰,首都图书馆藏清康熙刻本。

参阅书目:

《中国戏曲发展史纲要》周贻白,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

《山东史志资料》1982年第一期;

《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1-10),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年版;

《曲论初探》赵景深,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

《中国古典名剧鉴赏辞典》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古本戏曲剧目提要》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宋琬全集》齐鲁书社2003年版。

2005.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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