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剧在民间

汉水一带的汉调二黄艺术,300多年来植根民间。许多人为之倾倒,为之付诸物力财力。

在鼎盛时期,汉剧名角走过安康大街一路吃喝都有人争相请宴。东西二关、一河两岸的人们争先恐后以结识汉调二黄演员为荣。那时,听二黄、唱二黄是汉水流域人们最时尚、最风靡的生活方式。

汉调二黄列入国家非物质遗产保护名录以来,一般人认为:保护汉剧就是国家的事,政府的事。其实,自清代汉调二黄传入安康,且生根开花,都是民间人士的功劳。

先说民间在修建戏楼方面的成就吧。据府、县志记载庙碑殿梁留字:从明末至本世纪50年代初的400余年间,安康区域及外阜会馆修建各类戏楼240余座。

这些戏楼网布全区东西南北,多密集于汉水流域两岸及月河、任河等10余条汉水支系的县城、集镇。其中61个大镇有戏楼118座。汉水边的商阜码头14镇有戏楼50座;汉阴县城东西两翼自双乳街至平梁铺百里长20里宽的川道中,就有戏楼45座。仅安康城内建戏楼22座,有“一里七个庙。七里四戏楼”之佳事。从戏楼的修建密集程度可以判断二黄戏演出的盛况。毋庸置疑戏楼的修建都是出自民间之手.

其实,对汉调二黄延续起决定意义的是杨家的作为。1805年紫阳县蒿平河首富杨氏家族第六代,杨景泰、杨履泰兄弟二人非常喜爱二黄戏,于是买来贫穷人家的孩子,办起了汉调二黄学校,自此,在200年的时间里,办班18期,学员几百余人,学生毕业后往陕西、四川、湖北、甘肃等地演出,不但把二黄戏传播到很多地方,同时安康成为汉调二黄基地。首届毕业生查来松被四川誉为戏剧祖师爷。解放后汉剧团袁胜录、杜建德等众多老艺人都是第18代弟子。杨家为汉调二黄传承做出了巨大贡献。

时间过去,如今谁还记得那曾经的繁华?记得那些为汉调二黄艺术传承付出财力精力的先辈呢?如今,富裕起来的安康人,比当年的杨家财力雄厚者大有人在,但会不会有人像当年紫阳蒿平坝杨氏家族那样为汉调二黄艺术出手扶持呢

人类的行为不是出于利益,就是源于爱。

我欣喜的发现,在汉调二黄看似凋零的当今,依然有人愿意倾听内心的召唤喜欢着她,靠近这似乎被社会遗忘的艺术!

他们是汉调二黄极少的追梦人。跟着自己的感觉不随潮流,爱着所爱,这不正是人类最可贵的感情吗?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歌《当你老了》100年来迷倒了几代人,原因何在?在衰弱时依然被人爱着,是多么珍贵的人类情感啊。感慨之余,我写下一些圈外人爱好汉剧的碎片,聊表微薄敬意。
家住安康中心医院的钱康夫是个二黄迷,4年前我还不认识他,但现在他和汉剧老艺人都是好朋友了。

2007年,初见他是在广场,当时正在举办汉剧大赛,我们发现有一个陌生人每天来,坐在第一排手举着录像机,左手困了换右手,右手困了换左手。一天演出结束后,赵晓峰把他引荐顾民和我,由此他进入到汉剧圈子。后来他把汉剧界的艺人们都当做朋友,不管谁有大事小事他都来帮忙。凡有汉剧演出,不管路途多远,他都带着自己的录像机去录像。还常常选择适合的天气请汉剧老艺人们去农家乐聚会,他总是默默地忙前忙后为汉剧艺人们端茶倒水,无微不至。他的热情给汉剧从业者信心。2011年1月他花1.2万购买了新的摄像机,为拍摄更高水平的汉剧。
还有下岗职工孙起玉,40岁出头。她以前做过生意,泼辣能干。孙起玉本来可以继续做生意,但她偏偏喜欢汉调二黄。5年前她拜汉剧老艺人龚敬荣学戏,后来又多次找我学唱,在家练习怕吵别人,就早上4点钟去香溪洞练唱。去年介绍她跟汉剧退休老师惠桂芝学表演。几年下来,孙起玉由一个完全不懂的外行发展到可以登台演出。2010年5月市群艺馆举办的汉剧大赛中她和黄安丽等人合作演出的《落花园》获一等奖。

九娃子是他的小名,别人都这样叫他。他是汉剧老艺人陈光荣的儿子。他是看着汉剧团的戏长大的,但他从来不唱戏。他在环卫部门工作, 2008年他心脏病突发,手术后住在医院里心情低落。女儿为了让父亲高兴,于是托人找来汉剧唱腔存在mp3里,他白天黑夜反复地听,心里倍感舒畅。病情恢复得很快。出院后他买来京胡开始学习演奏。一年之后,他竟可以拉戏了!进步之快让人惊讶。2010年他成立了“汉调之光”业余班社,开张那天,他大摆筵席邀请了很多汉剧艺人来捧。现在市群艺馆给他提供一个活动室,房间里聚集很多爱好者。退休老师王发云、成朝玉常、李富强、王连生,包括我自己也常常去技术指导,现在他的班社常有人请他们去为红白喜事演出。

恒口镇70岁的唐继德,从恒口高中退休后自己组织了一个汉剧班社,本来只是自己喜爱乐一乐,不曾想四里八乡的人家有了红白喜事常请他们去唱二黄,结果班社一年四季很忙碌。他说唱二黄戏让他多活10年。

汉滨区共有五个汉剧业余班社,班社的每个人都是酷爱汉剧者,椅子板凳、乐器锣鼓都是个人买,或者大家捐钱买。

在安康活跃着一群摄影爱好者,每次汉剧在农村演出,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如:体育局的邵向东、建行的陈刚、还有网名叫:“孤烟”、“失语”等摄影家。他们把汉剧演出照片刊登在杂志报刊上或者自己的网站上。

东莞日报专刊新闻部主任何洁,离开安康20年了,2010年6月他带东莞考察队来安康参加龙舟节,在安康期间他很忙,但他却抽出一天的时间专门请安康汉剧界30多位老艺术家聚餐。我也有幸被邀请,何洁把聚会时大家演唱的汉剧录成像带回东莞让家人看。

与那些怀恋故土,进而喜爱家乡的汉剧人相比,异乡人对汉剧的付出完全因其艺术本身的吸引力。陕西电视台国际部《影像》栏目主编焦海明,工作中他接触到一些陕西民间艺术,于是研究起老腔等西部戏剧。后与束文寿老师结识后,便与汉剧结下不解之缘。为探寻京剧和汉剧的渊源关系,他专程来安康五次采访汉剧老艺人,并拍摄了一部纪录片《发现京剧之源》。2008年11月20日该记录片在陕西卫视播出,后来还重播了多次。他开的博客人气很旺,博文300多篇,其中汉调二黄的博文就达20多篇。

中国散文学会西安创作基地特聘创作员胡树勇,他写了一篇短文《唱汉剧的小镇》,追忆他儿时对汉剧的印象,重笔写下家乡紫阳蒿平镇在汉调二黄发展史上所做的贡献。

前段时间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名为“汉水歌”的博客,他的博客里只有11篇文章,但八篇都是写汉剧的。我很感激也很好奇,于是就给他留言:感谢他对汉剧的宣传。他回信说:“汉剧在陕南安康地区源远流长,我儿时记忆中,所能见到的最大的盛况就是汉剧演出了。汉剧很多剧目都能教育人启迪人。可惜汉剧已到了濒临失传的尴尬境地。唯有我们这代人还保存着对古老剧种的喜好!”

一次,我闯进《天涯社区》被一首诗吸引。

诗歌的名字叫《汉调二黄园》作者萧风,从诗歌的风格来看,他一定是一个年轻人,我奇怪汉剧竟然让一个年轻人这么有感觉,他居然还引用了 “三通鼓”“青衣”“花脸”等汉剧专业词汇。诗的后半部是这样写的:

三通鼓,谢谢你的缱绻和缠绵

如云蒸雾罩,草色漫洇

五千年时光苏醒,袅袅娜娜

迈开一个民族的碎步,而我

就从这里动身:我如今

已是按捺不住的花脸,我披挂停当

就在这座城池,寻找

我前世有约的青衣

…………….

这样感动的经历不zhi一次。
有一次我在“大中国金色年华”圈子里发现了一篇名为《京剧之母---汉剧》的文章,文章写到:“从80年代起我就开始了对汉剧的关注。我和学者方军,青年摄影家陈旭进一步对陕西汉剧持续关注,我们也想为汉剧做一点宣传。因为我们都是汉水边长大的,陈旭出生在上游汉中,我出生在中游紫阳县,方军出生在下游湖北,所以,我们有着太多的汉水情结。我们一次次跟着安康汉剧团在秦巴山区穿行,目睹了演员的艰辛和乡亲们对汉剧的热情与喜爱。记得2003年正月十五前的那晚,在安康瀛湖边的天柱山上,凌厉的寒风撕扯着我们的脸。我们还是彻夜未眠,一切只为了等待汉剧的演出。

第二年他又和方军相约上天柱山拍汉剧

他又写道:“小的时候常常跟着大人在故乡听他们讲汉剧,看他们演汉剧,其唱词和道白令人回味无穷。而如今,我们在庙会上看汉剧很感叹,汉剧也只能在庙会上“活化”……汉剧的命运啊?有谁还会记起你?”他那仿佛来自心灵深处的痛,绝对不是因为个人情感得失。汉剧艺术是安康所有人的艺术,是安康集体的精神智慧体现。

去年看到一篇作文《安康的汉剧》,是安康市第一小学方行宇同学写的,感情真切、忧郁感伤,很是触动。

又有一次经历,让我坚信汉剧的群众基础是深厚的。

2010年3月我在开往五里镇的公共车上,遇见一个40岁左右的农民。他问我背的黑色长盒子是什么,我说:“京胡”。我又补充道:“我们一会儿要在五里镇龙头庙会演汉剧,你喜欢看吗”。他说:“很喜欢,一会就去看”。接下来他说了一些让我惊讶的话:“咱们汉剧比京剧好听,京剧太洋气了,可惜很难听到也很难看到了。咱们安康电视台为什么不播放汉剧呢,很多人都喜欢看呢……”。

也许这就是汉剧艺术生存的土壤。虽然现在无法复制当年万人空巷看汉剧的景象了。但每年汉阴的三月三、两河崖庙会、或天柱山庙会,依然还是延续惯例邀请汉剧演出,寺庙上的主持说:只有汉剧香客才喜欢看,舞蹈没人喜欢。我常去庙会参加汉剧演出。看着远道而来的人群,不管刮风下雨恋恋不舍不愿离去。脸上的喜怒哀乐全跟着剧情走,我很感动。
与农村相似,城市里年轻人对于汉剧的情怀一样被阻隔,被深埋,常有年轻人说想学习几段汉剧唱段,但苦于不知道找谁学。今年5月我在安康二中讲汉剧知识,发现学生脸上的表情惊讶而丰富,下课后有学生大胆地靠近我,只为了跟我说一声谢谢老师,说完就跑。

汉剧的表演内容和中国历史紧密相连,上演的历代英雄故事、道德伦理故事,都是大家熟悉的历史故事。对今天的我们来说,不仅是历史再现,更是传统文化的动态链接。是我们与过去文化精神的直接对话方式。是历史文化的动态传承。还有那汉剧典雅的表演、温文尔雅的唱腔、或雄浑或柔美的造型,如不透出名族的美学感染力。如今我还常常问自己,汉剧这样高雅的艺术,为何选择在安康这个狭窄的山区保存是何道理?有什么意义?对我们这些后代人有何启迪。面对她我们该怎么办。

汉调二黄在安康,如同佛教在中国,虽然她是外来的东西,但却在本地开花了。并与国粹京剧有着密切地血缘关系。透射出我们的祖辈们生活情趣是如此高雅;他们的审美情调是如此不同凡响;行为作风是无比有魄力;民间传承力量是如此强大啊。而且愈久愈奉为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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