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诚——百年川剧“司鼓第一人”

王国平按:最早关注“卫生打鼓匠”王瑞诚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川剧名家许倩云来都江堰时告诉我:“你们灌县有个王打鼓,了不起,是四川近一百年来最著名的司鼓!”
于是我开始查找有关王瑞诚的资料。但是,因为王瑞诚生前为自己铁定了“不留声(录音)、不留影(照片)、不留迹(文字记载)”的三不原则,虽然他大名鼎鼎,但是有关他的记载除了《川剧简史》和《灌县志》上的百余文字之外,再也找不到只言片语。他的身世和艺术简历至今是川剧史上的一片空白。

在川剧界,知道王瑞诚的人比比皆是,但是熟悉他身世的人却少之又少,因为与他同时代的人大多已作古,而他的弟子也因跟他时日有限而不知详情。王家是否还有后人更无从考证了。

打电话到等几家戏剧杂志社请教,得到的答复是“我们也正在四处查找王瑞诚先生的详细资料,目前还没找到。”出于职业的敏感和责任心,除了钻进尘灰弥漫的资料堆穷搜外,我想到了利用先进的现代工具,于是花了大量心血在网络上搜索,终于惊喜地找到了224个“王瑞诚”,几百个王瑞城,总有一个会打鼓的吧!然而令人忧伤的是,竟没有一个名字与川剧和打鼓有关。

寻寻觅觅数年,无果!

难道一代大师就这样湮没于历史的尘埃?

“我晓得王瑞诚,可能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才说得清楚他老人家了!”一次意外的机会,当我在采访我市“艺术实验团”团长、79岁的老戏剧家陈远鸿先生时,竟意外得知陈老与王瑞诚渊源甚深。这位当年王瑞诚创建的“清雅堂”中的“幺锅巴”、王瑞诚世居同乡的关门弟子、被誉为灌县”第二个王瑞诚“的陈远鸿向我们回忆了王瑞诚先生的一生,解开了中国川剧史上的许多不解之谜。

这可能是到目前为止国内外惟一一篇详细介绍王瑞诚先生的文章,然而遗憾的是,因为王瑞诚先生的“三不”原则,我们至今无法得到他的一张照片一睹尊颜,我们只能在其干净利落的鼓声中去遐想他的绝世风采。

《百年川剧“司鼓第一人”》

一、人生第一“槌”敲在了额头上

王瑞诚,1878出生于灌县志城镇(今之灌口镇)“楼外楼”,祖业颇丰,家中有田40余亩,吃穿不愁,算得上一个富家子弟了。其他的富家子弟都养犬、溜鸟、吃酒、狎妓,而王瑞诚啥也不好,就喜欢到公堂(围鼓茶园)或剧场听戏,必至终场。

当时灌县最早的一个公堂“石竹堂”设在南街,老板是灌县城里袍哥的舵把子师竹筠,二十多岁的王瑞诚便在“石公堂”里当了一个二鼓手,打二鼓。为了掌握司鼓技艺,王瑞诚常常在家以小扁圆石代鼓进行练习。当时的“石公堂”堂风非常严,堂子里坐着的全是头戴批批帽,烤着铜烘笼的老把式,一个二个马着脸,气氛严肃得很,王瑞诚年轻,思想解放,敢于创新,总在打鼓时打出一点新花样,这便激起了许多老鼓师的不满。

有一天,王瑞诚又在打鼓时来了点新打法,立即被旁边正在司鼓的老鼓师“咚”的敲了一鼓槌,师公筠也气得大骂:“你龟儿子纯粹在这儿乱臊”。自尊心很强的王瑞诚怎受得了这个气,他摸了摸额头上渐渐鼓起的青包,当场掀翻鼓架,操了堂子,一烟而溜之大吉。

惹恼了舵把子这还得了,看来灌县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于是王瑞诚卖掉祖遗水田连夜逃向成都,站在观凤楼前,望着远处高耸的“楼外楼”,第一次离家的王瑞诚泪流满面,并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不混出个人样,这辈子决不回灌县!”

二、“第一鼓”的名气是打出来的

离开灌县的王瑞诚逢师拜师,逢艺必求,只要听说某人戏剧方面有绝活,他便不远千里去拜访。他先后师从著名鼓师彭华亭、段华亭和杨吉亭,还到成都“三庆会”、“进化社”、“永乐班”与友人切磋交流。他甚至连道士做道场也不放过,总要在一旁默默地观摩,有时还自己出钱招待道士们吃饭,目的只有一个:学习道士们表演打鼓吹奏管弦乐器。
本来就聪慧过人,博学多才的王瑞诚很快就打得一手好鼓,在戏剧界声名日隆。王瑞诚练习打鼓跟别人不一样,他打的不是普通的鼓,而是在扎花绷子上蒙上一层牛皮纸作鼓,这种鼓打起来难度特别高,轻了根本打不响,重一点吧马上就敲个大窟窿,王瑞诚就是在这种鼓上练成了绝世鼓艺。

有一年,重庆川剧界慕名请他去献艺,初到的第一晚上清唱,请王瑞诚司鼓,鼓用红绸布包得清丝严缝,显得非常庄严、隆重,实际上考校王瑞诚的基本功。戏完鼓停后,检视红绸上面鼓心处只留下两个小点,在座行家们惊叹不已,赞美他风度文雅、干净利落、技艺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界。于是“卫生打鼓匠”之名便不径而走,越传越远。

当时在成都最著名的戏班要数“泰洪班”,该戏班专唱胡琴戏,而且剧目全是难度非常高的“硬本子”,如高腔戏《五袍四柱》、《江湖十八本》等,掺不得一点假水。王瑞诚就在“泰洪班”当家司鼓,给他打下手的是由他带去的四个灌县同乡:打钹的曾凡寿,打大锣的杨新伟,打二鼓的陈元松和打小锣的胡康康,个个技艺超群,名声不小。王瑞诚用自己的智慧、才华和力气打出了“第一鼓”的名气,同时也为“泰洪班”的挣来了如日中天的声誉。

在“泰洪班”,王瑞诚收下了他一生中的第一个弟子,这其中还有一段故事。当时戏班里有一个打二鼓的简阳小伙子叫喻绍武,年轻好学、事业心强,打鼓非常有天赋,王瑞诚打心眼里喜欢。怎么才能让他成为自己的弟子,继承和发扬自己的绝艺呢?王瑞诚想出了一个办法。当时戏班的规矩是坐堂司鼓打晚上难度大的鼓,而二鼓手打中午较简单的鼓,戏班故意将一出难度非常高的戏《秦雪梅》安排到了中午,这可急坏了喻绍武,他不会打呀!这时便有人给喻绍武出主意:跟王瑞诚学艺吧!于是喻绍武便顺理成章的成了王瑞诚的开门弟子。

那时的王瑞诚在四川戏剧界司鼓之列更是魁首人物,许多剧场和戏班以能请到王瑞诚司鼓为荣。王瑞诚每到一处,川剧玩友和剧团必修一大牌坊,张灯结彩,上面用红布为底,白字书写着“热烈欢迎全川著名鼓师王瑞诚老师来我班司鼓”之类的大型标语,格外醒目。由此可见其技艺之高、影响之大、声名之隆、口碑之佳,百年川剧无人能出其右。

三、一“鼓”作气创建“清雅堂”

抗战前夕,时局动荡,在外漂泊多年的王瑞诚想回灌县老家。

但是他又怎么惹得起当年得罪过的袍哥大爷?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望着那一片分别多年的故土而无家可归吗?“回家”成了盛名之下王瑞诚的最大心愿。

恰在次此时,一个机遇来了。当时灌县实行的是防区制度,时任防区旅长的是绰号“龚拜子”的龚谓清,“傻儿师长”樊鹏举部准备接防灌县,遭到龚谓清的拒绝。不久,灌县的总舵把子刁青云被上海青帮请去上海“洋盘”了一圈后回到成都。因为刁青云的特殊身份,樊鹏举封其为司令官,司令官要回灌县,当然得带很多随从,于是因司鼓而深得同样是川剧玩友的樊鹏举和刁青云欣赏的王瑞诚自然而然的穿着随从的衣服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

回到灌县后,王瑞诚决心弘扬川剧事业,于是成立了当时远近闻名的“清雅堂”为了不受“石公堂”的袍哥们的搅臊,王瑞程聘请了刁青云担任“清雅堂”的会长,王瑞诚坐堂司鼓,成员有正东街的舵爷贺培林、松泰木材公司老板蒋殿斧、蒲阳码头舵爷贾长清、大药材铺老板范清如、袍哥大爷张剑高、崇义铺舵爷关玉章以及驻地军队官兵。这些人都是师竹筠一个都惹不起的,于是王瑞诚的川剧队伍开始发展壮大起来了,成了当时在全川都非常有影响的玩友公堂。

因为王瑞诚的声名和影响,当时灌县成为全川都很有影响的川剧之乡。著名川剧艺术家阳友鹤、康芷林、萧楷成、周募莲、浣花仙、静环、张惠霞、许倩云等人经常到灌县,且每到灌县都要登门拜访王瑞诚,并以演出时请他登台司鼓为快。抗战时期,我国著名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程砚秋旅灌,也亲自登门“清雅堂”拜访王瑞诚,并邀游青城山,促膝谈心,交流京、川剧艺术经验,程砚秋对王瑞诚的艺术才华佩服不已。

1945年,王瑞诚收下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弟子陈远鸿。

1948年秋天,70高龄的王瑞诚打完了最后一记鼓之后飘然仙去,他一生司鼓无数,唯有这一次打鼓不是为舞台上的剧目而击,而是为自己的人生之戏轻轻地敲上最后一响。

四、响“鼓”不用重槌敲出硕果累累

王瑞诚先生虽然已经离开我们60年了,但是他那谦虚好学,锲而不舍的执著精神至今深深地影响着一代代川剧人。他司鼓数十年,虽然所传弟子不多,但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川剧精英,至今所传的川剧司鼓艺术都是王瑞诚当年司鼓之精髓。

他的开山弟子喻绍武,30岁不到便成了名满全川的司鼓大师,执掌川剧之牛耳。喻绍武后来刻苦钻研,潜心学艺,渐成川剧西坝派的代表人物,并最终成为川剧一代宗师,他对川剧艺术进行了翻天覆地的改革,使川剧艺术达到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整整影响了一代川剧事业的发展。

他的另一个弟子王官福同样继承和发扬了王瑞诚的司鼓艺术,是今天仍然 健在的川剧西坝派代表人物,其成就直追喻绍武。王官福被誉为四川川剧的“司鼓泰斗”,有谁能想到,许多年前,他的第一槌就是灌县王瑞诚所授。

他的弟子中有名扬四海的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许倩云。
还有在“川剧窝子”锦江剧场成都市玩友协会坐堂司鼓的关门弟子陈远鸿……

陈远鸿说,瑞诚老师是一个聪慧过人,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他的司鼓艺术代表着中国川剧近百年来的最高水平,他已仙游多年,但他当年的鼓声至今犹响在耳畔。而如今,陈远鸿先生也驾鹤西去,还有几人记得王瑞诚先生的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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