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古琴

古琴作为中国音乐文化的主要代表性乐器之一,在数千年创造发展的过程中,为后世留下了内涵丰富的遗产。围绕古琴所存在的琴曲、琴家、琴派、琴式、琴谱、琴论,可以说,在中国没有哪一种乐器如古琴这样深邃、丰富,博大精深。值得庆幸的是,这一份遗产虽然与当下的社会形态整体上可能有些不太适应,但却“顽强的”活着。

古琴在历史上一直以文人之器而著称。也就是说,古琴非乐工之器,属于文人修身养性之必须,所谓“琴棋书画”,琴为首,是文人的至爱。史上有多少文人雅士,似乎就应该有多少琴。当然,如同文人的学问一样,其琴艺显然也有高下之分。平日读书之余,抚上一曲,调节情趣;友人来访,三五相聚,雅集论道,切磋心得,互通有无。这应该是琴在历史上的主要传承方式。没有相当文化修养很难真正把握琴学的真谛。

琴由于其构造的原因,音量普遍不大。在农耕文化时代,天籁、自然之声为主,古琴融于其间自有一种恬淡、洒脱之境界。琴所承载的文化精神,属于历史上的、而非现代之文人。君不见当下“文人”除了“文章千古”之外,世事繁冗,谁还有如此全面的雅兴并亲自操练与创承?如此,古琴之式微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当年承载着古琴艺术发展主体的人群在当下已经与古琴渐行渐远。
既然文人“不爱”,那么与古琴相关的一切又该如何承继呢?我们看到,当下古琴的传承主要有两条渠道:一是社会上一些著名的琴家在20世纪中期被请到多所音乐艺术院校,他们培养的弟子有的活跃在民乐团体,有的在院校中教学,虽然人数不多,对于传承却至关重要。这似乎是古琴艺术能够得以保护和发展并与社会交流沟通的主渠道;另外则是某些琴派传人在各地的授业行为,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使得一些具有较为浓郁地方风格琴派的曲目能够相对传统地传承。但从整体来看,与当下传统音乐诸如琵琶、古筝、笛子、二胡等乐器相比,其弱势之状态是显而易见的。道理比较明白,上述乐器在历史上本来就是由专业音乐工作者所承继,而作为琴的承继主体则不属于专业人士,既然被文人所“抛弃”,由“乐人”捡起,显然不能与历史上的形态相提并论了。

2003年,由中国艺术研究院组织申报,古琴艺术喜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的荣誉。项目的申报成功无疑对于古琴艺术保护和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至少,社会上的人们开始对这种似乎远离现代生活的乐器有了比以往更多地关注和认知。与此同时,围绕着古琴艺术的方方面面,诸如对于专用琴谱的整理诠释,各琴派之间技艺的交流渐趋活跃,各地的琴社也有了越来越多的活动。中国艺术研究院组织了多场“古琴艺术进校园”,一些著名琴家在许多高等学府操弄著名的琴曲,据说蛮受欢迎,至少学子们对于这样一种曾经被孔孟盛赞、却与当下主流社会不太合拍的乐器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刚刚过去的“五一黄金周”期间,由中国艺术研究院和江苏省常熟市人民政府一起举办的“中国首届古琴艺术节”在“虞山琴派”的发源地常熟举行。艺术节中有保护论坛,有古琴比赛。笔者参加了论坛,并观摩了部分场次的比赛。

与古之乐相比,今之乐还是有发展。与古琴相关的传统表演形式有琴曲与琴歌,在开幕式上,我们看到了“琴舞”,和着琴曲《神人畅》的旋律,一群美若天仙的女子翩翩起舞,观众席上有人在议论:神人看到这样的场面真是欢畅,这也是一种新的诠释。

据说,评委们对一些进入决赛选手打分的标准有较大分歧:古琴究竟应该是如同古筝、琵琶那样的演奏风格(既然也是在音乐院校中的“专业”学习,是否就应该以舞台表演的形式、诸如手、身、头等部位动作的夸张?当然并非音乐院校所有的学生都如此,但这种现象比较普遍),还是在技艺娴熟的基础上更多把握琴曲的内涵,而较少关注外在者。

其实这正是古琴的尴尬。古琴进入音乐院校的教学体系之中,就意味着要将其作为一种乐器的专业技能加以训练,而在音乐院校的环境之中,不可能不受到它种乐器教学与演奏的影响。从学习过程来看从本科到研究生,需要七、八年的时间,加上考入之先哪一位也要有数年的“琴龄”(据说也有先学古筝等它种乐器而后为古琴者),应该说,学子们的技能和技巧完全可达“专业”水准,对于乐曲内涵以及传自哪种流派也都心中有数,如此,评委们为何会有如此争议呢?据说焦点在于古琴曲的训练究竟应该是怎样的方向,是回归传统还是“与时俱进”?评分具有“公平性”,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其余评委们的分数取平均值。但问题在于评委们打出的分数差异较大,有“标准”却认知不同,有的评委认为某些选手不应该获奖,而有些该获奖的却没有上来。可见,评委之间也不尽一致,“文人化”与“表演化”各有代表,孰是孰非不一而足。

这其实还是由于古琴处于转型期理念的矛盾性所在。当演奏琴曲不再成为文人自修;当古琴成为了一种舞台表演的“艺术样式”;当古琴传承的主渠道改由音乐院校而非文人的授业,是否还会与历史上文人们所承载的风格完全一致呢?评委心目中的“标准”不够统一。也是,古琴演奏多为传统乐曲,既然是传统,要保护是否应如同我们对故宫和一些文物的整修,所谓“整旧如旧”者。究竟应保持原貌还是融入“现代”,大家的理解可能是见仁见智。但有一点,对古琴应该尊重其本身的特点,把古琴当作古筝或把古筝当作古琴都不可取,其实大家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毕竟各有特色。承载着深厚文化底蕴和传统内涵的古琴曲在当下究竟应该怎样诠释、古琴艺术又该怎样发展,真是值得认真研讨的问题。在艺术表演与文化内涵之间需要取得当下社会的新认同。

有意思的是,虽然古琴在当下依旧是少数人的行为方式,想再进入音乐文化的主流看来也难,但这并不妨碍古琴价格搭上“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这班车一路飙升。据一位行内人讲,现在一张能够看上眼、说得过去的新琴比起前几年涨了数倍乃至十多倍,如同北京的房价一般。市场决定需求,古琴艺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成功,的确会刺激市场,琴商们同样也会闻风而动,某些琴家为利益驱使也推波助澜。可惜的是,除了一些业界人士要有自己中意的琴用于演奏,更多高价琴的买家会是谁呢?显然不会是“文人”,毕竟作为文人必备的时代已经过去。琴本来与它种收藏最大的不同在于这是一种制造音响的“乐器”,那么,这些高价琴被既非文人、又非琴家者购买之后又会如何呢?也许就是聋子的耳朵——“高雅”之摆设吧。当然,若干年之后,这些琴更加“贵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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