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主义”之我见

作者:傅京生
1993年白砥、洛齐、张强、李强、邵岩、邢士珍等人在河南推出名为“书法主义”的现代形态的书法。他们的作品,我是在报纸杂志上看到的。之后,我对这些人的作品进行了思维操作。我采用了如下四种操作程序:

(1)把他们的作品与西方表现主义、象征主义、观念艺术、行动画派的绘画放在一起张贴于墙上进行标型比较。

(2)进行个案分析。即将白砥、洛齐、张强、李强、邵岩、邢士珍诸人的作品分隔开来逐一研究,然后再对某一个人的某一幅作品进行具体的分析。

(3)站在当代科技文化发展所构成的文化环境中去寻找它们之所以发生或曰存在的本根,从而去判断其审美价值。

(4)从作品表现出的技法中去研究它们的文化属性,并依此来判断它们是文化现象还是艺术现象,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在(1)中,我看到,“中国书法主义”的作品与西方现代主义抽象绘画有着明显的差异。“中国书法主义”的作品反映出的文化意味,与中国古人的自然观和无神论有着必然的血脉关联。例如白砥的《凝重的奔突》,其黑白之质的划分与化合,全然体现着“道可道,非常道”,即遵循哲学本体论意义上的物质的永恒的规定性与物质运动变化的内部诸因素在运动关联之中的不可或缺性与联系性,并使之呈示出其受制约于“天人之道”,即反映出以“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为依据的原创精神与意趣,不然,这件作品视觉上不会那样完美。


在(2)中,我得出的结论是,参加“中国书法主义”展的诸作者,从不同的方位焊接了中国文化的传统。例如,李强《大方无隅》,反映的是道家的潇然逸气观,邵岩《昌安易寿》表现了中国禅宗学派的“万象在心,任意变幻”的审美理想,白砥的《凝重的奔突》高扬了儒家学者崇尚的刚健博雄的精神气息,洛齐是禅与道的圆融,邢士珍《NOI》则是兵、法家的强犷……总之,“中国书法主义”的作品是中国传统哲学精神的产物,它们与波洛克的“喷”、“洒”、“泼”不一样,与凯尔希奈的刻意扭曲不一样,与阿尔西品科的机械几何叠累构成不一样。

在(3)中,我以为,我们目前正处于多元科技人文成果进入整合的时代,故尔,中国古人“无中生有”的观念(如《老子》的“有物混成,寂兮寥兮”),时空大一观(如《庄子·齐物论》:“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以及“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齐一”等与时空观相关的学说),又重新引发人们新的思考。因为它们能与现代人对自然宇宙本体的体认发生关联。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确定"中国书法主义"的诸作者如果否定中国古典文化传统,那么他们的艺术行为就无法生存。

第(4),白砥、洛齐、邵岩等人的现代抽象形态的书法尽管舍弃了汉字形质做为他们书法的依托,但在技法上,他们仍与古典书法法则在精神上气脉相通。例如,白砥《凝重的奔突》最后那一捺,是中锋运腕而成,其回锋卧笔、提按顿挫、翻腕搏绞,总共不下六个运笔动作才能完成(笔者反复临摹体验过),而作品的那些飞溅出的“墨花”,也只能通过相当复杂高超的技术运作才能作得恰到好处。表明“中国书法主义”者们的追求,并不是模糊的、无原则的躁动,他们是在中国书法文化发展了的空间中将其作为艺术形态来进行自己的实践的。

对中国书法在当下文化景观中的新变,研究者可以自我封闭住自己并置它于视域之外,也可以以开放的胸怀去了解它、认识它,甚至与它进行友好的审美交流或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参与这种实践。

我们正处于一个需要互相宽容、互相理解的时代。

原载《书法报》1994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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