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的思索功能——看话剧《中央公园西路》

《中央公园西路》是美国著名导演、剧作家伍迪艾伦的作品,由王冲(羽字加中,可是我的电脑没有这个字)导演,由木马剧场制作,在木马剧场演出。今天是此轮演出最后一场。

这是一出好戏。

这个戏是导演本人根据英文剧本翻译过来的。

导演在戏中用了现场电视摄像大屏幕直播的形式,这种形式比较新颖,他首先打破了第四堵墙,让观众觉得这是在演戏,让演员时不时要从戏中跳出来,对着镜头说话。导演的意图显然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些都是假设的,不是真实的。这种间离效果用得比较自然,其实看戏的人,看着看着,也不觉得别扭,管你是不是假的,好看就行。当然,这种处理方式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摄像机随时可以把局部的表演拍成特写投射到大屏幕上,可惜这种设计还不够。比如戏开始阶段,两个女演员在舞台上都有一个双手交叉拇指环绕的动作,我估计这是导演设计的,表现人物内心的纠结。可是这个时候,摄像机还是对着演员的脸在拍摄,没有让观众注意演员的手,这样的设计,就容易被观众忽视,既然设计了,摄像手段就应该强化这种设计。尽管有美中不足,但是应该说,摄像机参与表演这样的舞台尝试是可取的。

这是一出写婚外情的戏,戏中的人物都不是很正常,但又让人觉得都很真诚。这可能就是伍迪艾伦写这个戏的用意。伍迪艾伦本身就是一个性生活让人议论比较多的人,据说他还住过神经病院。伍迪艾伦写起这样的人物,一定有自己的感受。他把性满足写成是人的本能,满足这种本能是人的合理需求。尽管在这个戏里,人物和人物之间在互相攻击、漫骂、指责对配偶的不忠,但是你会发现,通过每个被指责的人自己之口的辩解,他们的性需求都是可以解释的。妻子满足不了丈夫,丈夫出去寻花问柳,在这样的丈夫面前,没能满足丈夫的妻子被成为嘲笑的对象。丈夫满足不了妻子,妻子出去找男人,在这样的妻子面前,丈夫有的只是自责。这里,人的性欲的满足被揭示并放大,责备这种满足被认为是不人道的。这可能是美国社会现在遇到的一个大的社会性问题,伍迪艾伦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把写出来给大家看,剧中人物为此争吵,辩解,各说各的理由,是是非非,亮在观众面前。这出戏在美国上演非常轰动,长常不衰。看来,这个问题受到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它是不是想告诉人们:对婚外情,只是遣责是没有用的,人类应该思索为什么会这样。

戏剧的功能就是要让人思索,不让人思索的戏剧不是好戏剧。我一直认为,人类最早的艺术方式可能是舞蹈,因为人类还没有语言,所以也不会唱歌,只能通过形体动作来表达感情。和舞蹈同时产生或者晚一点的是变声的嚎叫,或高或低,或长或短,以此来表达感情,如同今天我们叫到的鸟叫一样。接着可能是打击乐,通过敲击什么东西来表达感情,也许同时,也许再往后一点是发明了吹奏乐器,比如一片树叶什么的。等人类的语言基本成熟了,人类才可以用歌唱来表达感情了,后来又发明了弦乐器。这个时候载歌载舞加乐器伴奏的歌舞艺术形式出现了。人类最后才创作出戏剧,因为戏剧的产生,必须要在语言非常丰富的条件下,才可能使语言或者叫言语成为一种艺术形式。换一种说法表达我的意思,原始舞蹈只能表达简单的情绪,原始打击乐也只能表达简单的情绪,歌唱可以表达复杂一点儿感情了,只有戏剧出现,表演艺术才能表达人类比较复杂的感情和事件,只有戏剧,才能说清故事。用舞蹈讲故事那叫舞剧,用唱歌讲故事那叫歌剧,它们都是从戏剧也就是从话剧艺术借鉴去的。所以,戏剧是一种让思索的艺术。欣赏戏剧主要是享受思索。如果戏剧不能让人思索,就没有舞蹈好看,没有音乐好听,这种艺术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当然,戏剧发达的国家,戏剧发达的城市,一定是文化程度高的地方,因为,那里的人爱思索。

我不能说不爱看戏的人都不爱思索,但我敢说,爱看戏的人一定爱思索。

这就是我看了《中央公园西路》想到的我要说出来的话。

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写一出让人思索的戏哪有那么容易!

其实这也是现在中国戏剧的困惑。
好戏太少,没有好戏,就培养不出好观众。没有好观众,戏剧就发展不起来。

我们其实走入一个误区——只有原创才是正路。
中国的话剧从一开始就不是从原创起家的。如果我们说春柳社是中国话剧的第一个团体,我们就知道春柳社演的第一出戏《黑奴吁天录》是根据美国黑人作家斯陀夫人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改编的,后来接着演出的是法国戏剧《茶花女》。当年在上海、天津等地的话剧团体,也是以演改编的外国戏为主要剧目。为什么?一是因为中国自己的编剧当时还没有出现,更重要的是,当时这些外国作品表达的思想内容和中国的现实非常相似,又非常深刻,拿过来就演,让观众喜欢,让观众思索。

今天,我们没有好的原创,为什么不拿成熟的、经典的外国戏还演?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国外先进国家都遇到过,与其我们写不出来,不如拿外国戏来演,其思想性和艺术性也是我们现在需要的。

我到上海几次,看了几个戏,都是改编的外国戏,非常好。

当然北京也有,比如国家话剧院王晓鹰导演的几个受欢迎的戏《哥本哈根》《简爱》《极度灼伤》。这些戏对培养话剧观众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我不反对原创剧目,但是原创剧目不是简单的事。当原创不足时,改编外国名著是重要的。

《中央公园西路》演出后,有一个座谈环节。导演和观众对话,非常好。有一点我想提一下,就是王导演的一个观点:一出戏,一定要有导演的思考,没有导演的思考在里边,原样转述编剧的东西是没有意思的。我非常同意这个观点,这是有出息的导演必须要做的。多年来,在电视剧界流传一句话:“导演好干,栓个饽饽,狗都能干。”这话虽有骂人之嫌,但是他指出的是:现在导演中混子太多,找个好剧本(其实不一定好),找几个演员,划拉着钱,就敢干导演,戏还就导出来了,还就播出了。这样的戏,除了糟尽人力物力财力,耽误老百姓时间,没别的作用了。当然还有一个作用,就是一些人可以从中洗钱。

《中央公园西路》也有我不满意的地方。我觉得这个戏处理得太短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就演完了。不是因为时间短而嫌它短,而是确实觉得中间的情节处理得太匆忙了。许多人物之间的戏都没有过程,人物的心里没有展示出来。用行话说:人物还没伸开胳膊腿儿就嗖嗖的跑过去了。比如戏一开场,两人女人台词说得太快,其实从外边来的女人心中有鬼,想搞清女主人到底发生了怎么回事,女主人心中有数,想用什么办法有效地奚落女友,这中间应该有一个互相试探,让观众关注的过程,那样从一开始戏就有味道了。现在这个剧本,不用加台词,再加长二十分钟没问题,那样,戏就可以演得深一点儿了。但也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演员有没有这个功夫,我看过戏后觉得,这台演员是能完成这样的处理的。

王冲(羽字加中)是个有才华的好导演,木马剧场是个有理想的好剧场,我永远支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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