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遗产与艺术之间——江苏省昆剧院院长柯军谈昆曲

柯军,江苏省昆剧院院长、国家一级演员。曾获第22届戏剧“梅花奖”榜首、第11届“文华表演奖”、文化部首届中国昆剧“兰花最佳表演奖”、首届中国昆剧艺术节“优秀表演奖”等诸多奖项。

在江苏省昆剧院陷入经营困境时,柯军临危受命,以院长的身份带领剧院转制改企,走出经营困境并欣欣向荣,成为当代梨园佳话。本报记者走进南京朝天宫中昔日的江宁府学,就如何看待昆曲的传承与保护等话题对他进行了专访。

《中国社会科学报》:谈到昆曲保护,人们不禁想起“保护为主,抢救第一”、“推陈出新,传承发展”,但是抢救保护和发展创新并非一回事。您如何看待存在于昆曲保护与发展间的矛盾?

柯军:昆曲具有遗产和艺术两个属性。所谓遗产,意味着用考古的方法与精神,将昆曲视为文化遗产,不创新、不发展。譬如说,不要以为齐白石的画很简朴就添几笔,不要以为《清明上河图》太长就剪一刀,传统就是传统,我们不能在传统上任意发挥创意。而艺术的属性则不同,它是一种探险,我们需要发掘昆曲在当下及未来发展的可能性。我们不仅要创新剧目,而且要传承传统折子戏,一方面要保护文化遗产,另一方面要发展创新。如,2010年世博会期间,我们在日本馆与能剧团合作演出《朱鹮的故事》,半年共演出6624场,观众达388万人次,广受好评。不论是作为遗产还是艺术,昆曲都需要不断地传承、创新。

《中国社会科学报》:如果用考古的方法看待文化遗产,是否会让活的艺术僵化呢?

柯军:昆曲并不是博物馆里的古董,它有生命,需要传承下去。但是,在向昆曲添加新元素时,容易出现各种问题,甚至变得不伦不类。创新要在新的方面做新,甚至可以把新的方面做旧,但是不能把旧的方面做新。把一个有五千年历史的东西放在你面前,你可以把灯光照亮一点来突显它的存在,也可以对其作出多种多样的阐释,还可以去做复制品,但你不能在原物上改造,不能融掉它重新再做一个新的。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如何评价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2005年,江苏省昆剧院的“精华版”《牡丹亭》曾与其同一天在南京演出,创造了“两枝牡丹的对垒”。

柯军: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在传播方面做得非常好。在他的策划下,昆曲实现了时尚化、国际化、青春化和专业化。尽管“青春版”《牡丹亭》可能还不是很成熟,其剧本、表演和唱腔等都存在一些不完美的地方,但白先勇在吸纳古典美学的同时,加上现代传播效应,把昆曲的传播做到了极致。《牡丹亭》向来是江苏省昆剧院的看家戏,当年“青春版”《牡丹亭》应邀来南京演出时,我下决心选择同一天,在东南大学九龙湖校区演出我们的“精华版”《牡丹亭》,同样也座无虚席,成功地把转制改企后的江苏省昆剧院第一次推向公众。

《中国社会科学报》:那您认为昆曲保护的关键在哪里?

柯军:昆曲保护的关键在于传播。要通过向大众介绍昆曲这门艺术“美在哪里”,才能让大家去了解,之后才会有认识,方懂得欣赏,便自然会产生台上台下的共鸣,最后才能得到认可与尊重。因此,我们当前要做的工作就是让大家懂昆曲,否则再过十年,就没有人去学、没有人去传唱,昆曲就会消失。

在昆曲保护中也有让人困惑之处。千百年的传唱中,昆曲并没有留下艺人的名字,但你会记住汤显祖,可以知道《牡丹亭》,却不记得是哪位演员出演的。与之对应,在京剧史上,你能记住梅兰芳,你能记住《贵妃醉酒》,但却记不得是谁写的,因为京剧是艺人的艺术。而昆曲则不同,它是艺人的艺术,更是文人的艺术,文人有精神上的自由和品格上的独立,假如一味迎合大众文化,那么昆曲就会丧失了风骨。

《中国社会科学报》:杭州越剧团推出《简·爱》,您也曾自导自演《浮士德》、《余韵》和《藏》等新概念昆剧,能否谈谈实验昆曲对昆曲发展的意义吗?

柯军:按照传统戏的表演程式,演员只要一登台,就要把自己化成角色,替古人代言,而艺术家对艺术与人生的感悟欲望却被压抑。

2003年,应台湾“当代传奇剧场”的邀请,我有幸尝试实验昆曲,《余韵》就是这样诞生的。其实,“原创实验”并非是要颠覆传统,而是要探索一条昆曲与时代同步发展的艺术之路。昆曲作为遗产需要保护,需要守卫;昆曲作为艺术则需要发展,需要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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