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曲只应天上有——追忆昆曲曲家周瑞深先生

周秦老师在《高慰伯先生与苏州大学昆曲班》一文中曾这样记述:当年给我们以大力帮助因而名列《寸心书屋曲谱》前言中的十位老顾问,已有八人先后作古辞世。在世的一位是周瑞深老先生,年长于高慰伯先生五岁,曾继高先生之后应聘来苏大昆曲班教曲,以82岁高龄工楷抄校《寸心书屋曲谱》甲编。现归居海宁,仍念念不忘昆曲和苏州,最近一次见到他便是在2003年的虎丘曲会上。《中国昆曲论坛2003》上刊载了他新编的昆腔传奇《洛神赋》,功力不减当年。另一位便是年纪最轻的高慰伯先生,年近九旬,至今仍坚持吹笛拍曲,每周三次乘公交车到曲社参加活动。(原载于《一代笛师——高慰伯的昆曲生涯》,2006年10月,上海人民出版社)

仿佛剧终后的大幕落定,锣鼓声却永远不能再起。如今,高慰伯、周瑞深先生已先后作古。2008年11月11日,昆曲班师生赴昆曲故里送别高慰伯先生;2011年5月1日,周瑞深先生在家乡海宁永远离我们而去。

光阴又过去了三年。班主任周秦老师对大家说,写点文字吧,关于周瑞深老人、以及我们这个班级。

一瞬间,记忆的闸门仿佛被打开,我的脑海中清晰地还原出25年前那一天的情景。1989年初秋的这个日子,就像一个原点,演化出昆曲班亦真亦幻的前世今生。初识周瑞深先生,就在这一天。

刚刚步入大学校园的20名年轻学子,对昆曲尚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人生轨迹将和这古老的艺术有着怎样的交集。当时的我,便是其中一员。那天下午,周秦老师带领我们来到苏州戏曲博物馆,接受一次意义非凡的“始业教育”。同学们一边听讲,一边参观,所见所闻,无不新奇。全晋会馆建筑群落、“三朵花”(苏剧、昆曲、评弹)、古戏台上的穹窿藻井、神奇的堂名灯担,还有眼前这位笑容可掬、温文尔雅的小个子老人。记得老人是从大殿旁边一条夹弄里款款走出,出现在大家面前的。这是怎样一位可亲、可敬、可爱的老人啊!在我们眼里,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超凡脱俗,而是从未见过的仙风道骨。通过介绍,我们知道老人叫周瑞深,一个人住在博物馆大殿后面,专门为戏曲博物馆手抄昆曲曲谱和剧本。印象最深的是,听说老人写得一手娟秀的蝇头小楷,尤其擅长抄写工尺谱。站在古戏台前的老人,始终面带微笑地看着面前这群年轻人,眉目流转中流露出无限期待的神情。

老人当时长年客居苏州戏曲博物馆,为该馆抄写誊撰昆曲曲谱、整理编校剧本资料,默默地为苏州昆曲做了大量工作。青灯黄卷,在寂寥孤清的戏曲博物馆,老人独自坚守了12个年头。和高慰伯等其他老先生一样,周瑞深先生也曾应聘为苏大昆曲班工作。后来听周秦老师说起,昆曲班学生毕业后的第二年(1994年),周瑞深先生也离开苏州归居海宁了。

2001年8月,昆剧传习所成立80周年纪念活动在杭州举办。晚上,东坡大剧院,我刚坐下准备观看演出,有人从后面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竟然是多年未见的周瑞深先生。他恰好坐在我后面,认出我并和我打了招呼,老人笑容依旧。我压根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他,真是又惊又喜。我回过身去,在演出开场前的片刻,两人手拉着手,开心地聊了起来。老先生精神很好,眼睛和听力也都不错。他说一直在坚持整理、补遗、记谱,从未间断,当时正在创作整理某个剧目。戏开场了,交谈中止。看完戏握手告别时,我对老先生说,今后一定会去海宁看望他。没想到,在杭州看戏能碰到周瑞深先生;更没想到,那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那一年,老先生已是90岁高龄。此后的10年间,我应当有很多机会可以去看望老先生,但因种种原因而终未能成行,成为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老先生传统文化功底深厚,精通诗词曲写作,音律考究,尤其是创作谱曲的昆曲剧本能够直接敷演于舞台。而就是这么一位堪称“国宝”级的老人,却没有享受过任何名利,毕生默默无闻甘于清贫寂寞。

尽管和先生相处的时间不长,甚至连见面的次数也很少,但这位可亲、可敬、可爱的老人却留下了很多宝贵的东西,值得我们永远品味和珍藏。
此曲只应天上有。老先生在天上一定也在唱昆曲呢。真的,我相信。谨记此文,给远在天堂的周瑞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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