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戏《严凤英》观感(一)

一出剧作是否臻于完美,既取决于主创,也取决于观众。这是因为戏剧是观演双方共同完成的艺术——主创只完成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则由观众来完成,而来自观众的心力往往可能涵盖或超越主创、成为作品的主宰(这一点与诗歌略同),那些表现名人命运题材的戏剧作品,尤其如此。更兼吴琼的音质唱腔酷肖严凤英,舞台气质近似严凤英,同样令观众的入戏期待早在幕启之前就已胀如鼓帆,化作一股巨大的审美情感,一路鼓荡、推动全剧臻于完美——尽管《严凤英》在各方面处都不乏瑕疵可挑,但在以感性取胜的戏曲中、在观众强大的正面气场中,都能被忽略殆尽。

观众的入戏期待来自严凤英的人艺合体。许多人看严凤英的《天仙配》,都会入戏很深,那是因为严凤英自己入戏很深。据说她后期每次演完《天仙配》之后都会悲泣不止,深陷角色而久久难以自拔——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了七仙女。在间离强烈的戏曲表演中,像严凤英那样如此倾情投入角色并获极大成功的例子,极其罕见。严凤英之所以能成就一代戏曲表演大师,绝不仅靠一张漂亮脸蛋和一副美妙歌喉,更是在心灵上与仙女真正的合体。从心灵到外貌,严凤英都拥有一种质朴之中的娇媚、娇媚中的质朴,这种魅力,罕见而难以抵挡。因此,她的七仙女即使素面朝天、布裙荆钗,照样被认定是最“像”七仙女的。观众的入戏期待同样也来自严凤英性格和命运,刚烈而又脆弱的性格是导致严凤英苦难命运的重要原因。
吴琼在《严凤英》中的表演,若与严凤英在《天仙配》里的表演越近,就越能满足和印证观众的入戏期待。

与其说是出于戏剧容量的考虑,毋宁说是出于人物性格和命运的掌握,《严凤英》的结构呈现为三段爱情婚姻次第发生,由此展开人物质朴而娇媚的艺术人生、灿烂即凋零的生命历程。这样的布局堪称明智,也是顺理成章,因为除了她的戏,后人谈得最多的就是她的爱情。爱情是严凤英艺术的源泉,抓住了爱情便可抓住严凤英,便可抓住她的戏。

对于严凤英的爱情,许多人持有偏狭的理解。当时的人们认为她不检点,伤了风化;几十年后的人们则认为她是泛爱,是其之所以成为艺术家的原因,因为真正的艺术家确需鲜活的爱情以滋养其艺术天赋、焕发艺术激情。笔者认为前一种看法不对,后一种见解不够。作为艺术家的严凤英,是为艺而生、为戏而生;作为女性的严凤英,则是为爱而生、为情而生,两者互为支援,理应同等看待,不能偏倚。《严凤英》正是以此作为立意主旨的,观众可以清晰看到,剧中的严凤英即是缪斯、维纳斯,又是丘比特——她写给王兆乾的诗,即是她向对方射出的一支神箭。爱,等于艺。由于成功地将严凤英塑造为艺与爱水乳交融的化身,于是全剧就不会因只演三段爱情戏而显得“小”了。不妨设想,同样以三段爱情为主干,若主角是一位白领,那么无论情节如何曲折、情感怎样辗转,也只能成为一台甜腻加凄美的时尚戏剧,难以让人产生铭心刻骨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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