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书法临摹

作者:薛元明
临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笔者在2003年第23期《书法导报》第2版就临摹有关问题谈了一些粗浅的认识,时过境迁,对书法临摹又有了一些新的体会。对临摹的一些关键环节要注意把握,由此进入临摹的最佳状态,实现临摹的目的。

一是辨证地看待临摹与创作的关系。两者之间关系很特殊。创作水平高的人,临摹水平必定高,如米芾,临摹二王几乎到了乱真的程度,但反过来说,临摹水平高,创作水平不一定高,定理成立,逆定理不一定成立。创作是建立在临摹基础上的,依靠临摹建立驾驭笔墨能力。从临摹到创作,吸收应用很关键,很多人在临摹时可以进入角色,但不能进行角色转换,在创作时发挥应用。另外,所要临摹的碑帖有很多种,综合消化应用更难,所以临摹水平高而创作水平未必高很正常。但不能因此认为书法创作单纯地靠才气,这样容易造成误导,对临摹轻视。临摹这一关一定要过,当书家必须先当书奴,但当书奴却不一定能成书家。

二是临摹伤害个性。临摹是一种技术性操练,必须暂时把自身个性掩盖起来,放在别人的模式里操练,因而临摹在很大程度上伤害自身个性。很多人善临而不善作,通俗地讲,就是进得去而出不来。郑板桥讲“七分学,三分抛”有一定道理,与李可染先生讲“最大的勇气打进去,再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意思相近,但对他们的这些话要客观地理解,很多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临摹是一种弹性行为,要有适应能力,如果入不了帖,于己无益,而出不了帖,则徒劳无功。临摹的本质实质上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临摹明知是伤害个性,但必须先做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一定要经历这样的过程,无法超越。

三是正确对待实临和意临、形似与神似的关系。实临与形似对等,意临与神似一致,但也不完全等同。实临与意临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碑帖有别,帖为墨迹,宜采用实临,取法碑,笔者则认为主要在结体方面,本身就存在再加工的痕迹,可采用意临;二是同书家主体自身水平大有关联。如果是刚刚起步入门的初学者,徒守其貌纯属正常,误差太大,反而不正常;如果是已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书家,临摹中不可避免地会流露出自己的个性痕迹,这才是真正的意临,如何子贞临《张迁》。王蘧常临何种书体都带有章草的影子,这是自然而然的,并不刻意。在艺术水平没有达到功力大成时便不接近原帖,并非意临,而是随便,很难见成效。形似是对于某种书体的全盘继承,此乃临摹的基本要求,如果将二王临摹成《爨宝子》的样子,南辕北辙,何其足观。但要注意,形似可以直接看到,神似只可意会,不能言传,所以很玄,一味强调也容易误导人,这与作者功力和眼界成正比,很难有统一标准,而且不同的人理解标准是不一样的,很难把握。意临尤其对初学者不宜提倡。从规矩走向自由,由形似而及神似,这是艺术成长的规律。

四是临摹的心态。临摹强调方法,要做到眼到、手到和心到。归根结底,“心到”最关键。如果临摹仅仅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把临帖变成抄帖,临一百年也不会有任何收益。心态具体而言,可用“三心”来概括:静心、细心和耐心。静心言下之意要保持平常心,平心静气地临帖,切忌急功近利,急于求成,这样才能更好地入帖,临摹本身是塑造和培养平常心的过程。在临摹过程中具备平常心,不必强迫自己,不要为了临摹而临摹,带有应酬的态度,不想临的时候就不要临。临摹从某种意义来讲,可以看成是有凭据的创作,每次临摹时如果都是油滑,随而便之的态度,则临摹的意义无存。细心的含义就是要注意方法,读帖、对照,一些细节问题要注意。笔者认为,临摹的吸收应用,即在于一些细微的,展现书家技巧中富有个性魅力的细节,如临摹二王书,需要注意其中笔画牵丝映带以及流动飘逸,临摹鲁公书迹,对于他的出钩及捺画一波三折的运笔方式了然于胸,临摹米芾书,则于“八面出锋”运笔方式要心领神会,临摹就是留心这些细节,对照原帖,在对比中发现不足所在,不断取得进步。耐心有二层含义,一是要树立一辈子临摹的观点,切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贵在持之以恒,就连王铎这样的书法大师都是“一日临摹,一日应请索”,何况一般的书法爱好者呢?二是在具体临摹中,对某些碑帖临摹理解有反反复复的过程,初始觉得有新鲜感,上手快,但过一段时间容易形成视觉审美疲劳,感觉乏味,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但坚持一段时间又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感悟到一些新的东西。临帖过程就像人的睡眠一样,有“浅——深——浅——深”的变化,实质上每一次变化已有不同,是不断否定和超越自己,在创作上升华。

五是临摹的应用。本文开宗明义已谈及临摹与创作的关系,临摹=创作,但不管怎么说,临摹的最终目的是为创作服务,一个书家可以一辈子将临摹当成锤炼自身技巧的方法,但不能当成拐杖,临摹的目的是为了不临摹,但创作又无时无刻离不开临摹,临摹的最终意义通过创作表现出来,创作水准从根本上取决于临摹功底。临摹的应用实际上从有意识行为强化为无意识习惯。具体来讲,在临摹米芾时相应地在创作上运用米芾笔法,不断强化和巩固临摹所得,临摹王铎时运用王铎的创作方法,学小爨时必须运用宝子碑笔法,逐渐过渡到创作中。如果临摹时是一回事,同步创作上又是一码事,各行其事,临摹效果不会太大。

六是临摹要注意系统性。临摹过程中要对众多良莠不齐的碑帖进行定位,有对自身主体性情的认识,还包括临摹法帖的精神气质与结字的法度与性情,多种法帖优劣的辨别,要有总体上的认识。临摹贵在专攻,短的在一年内有基本打算,长一点,在五年内有个安排,按部就班地来进行,有意识地一家一家地过,切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清代篆隶大师邓石如一生成就首推篆隶书,他在临摹前贤方面花了很多功夫,对篆隶书系统涉猎,入古出新,锻造自我书风,临摹不能漫无目的。人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的喜好及审美兴趣,一生也许会临帖无数,在某一阶段可有意识吸收某种优势,把临摹看成一个动态的过程。

临摹是个漫长的过程,是一辈子的事,但人一生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并且临摹会伴随着书家自身艺术水准和审美能力提高而不断发生变化,决定了临摹的复杂性。对于临摹的看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明智书家应该选择符合自身的临摹方法,持之以恒。在纷繁芜杂的碑帖中,差异性客观存在,共性也有目共睹,“大匠使人规矩,不能使人巧”。最重要的是能举一反三,对二王临摹得心应手,对米芾同样也可以触类旁通,北碑虽有不同,殊归同源。前文所提及的何绍基,不愧是临摹的真正高手,并不能用某一方面的标准来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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